陈家槐抬起胳膊,拿夹烟的手搡了程国礼一下,说:“欸。我才反应过来,以后等菲菲和阿烈结了婚,那小子还得管你叫一声‘爸’?”
“对啊。”程国礼应了声。
陈家槐注视着眼前的老友,眸色倏地便深几分,语气却还是散漫自若:“那孩子这么多年不容易。以后,对他好点儿,知道么?”
“知道。”程国礼点点头,稍顿,又用力地点了点头,喉咙一紧,嗓音出口莫名便变得沙哑,“以后,他就是我儿子。明城不在了,还有我,还有我们。”
话音落地,周围的空气又是一阵安静。
听见故人的名字,陈家槐的情绪忽然就出现了一瞬间的失控。他眼眶赤红,掩饰什么般抬手抹了把脸,两手撑腰,原地踱几步,想说什么,最终又什么都没说出口。
陈家槐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拍了把程国礼的肩,道:“下电梯,卖鞋子的店都在一楼。”
说完,陈家槐转身提步,站上了扶手电梯。
程国礼静默半秒,也跟上去。
好一会儿,程国礼才又开口,声音听着有几分沙哑:“听菲菲说,国安局那边打算把阿城的墓迁进烈士陵园。”
陈家槐听后,面色平静,没有丝毫意外,只是问:“哪个烈士陵园?”
程国礼:“桐林区那个。”
陈家槐又问:“哪个日子迁,定了么?”
“还没。”程国礼道,“估计就是这个月。”
陈家槐嘴角微勾,眼神里透出一分欣慰又释然的笑,颔首:“知道了。”
*
新女婿见岳父岳母的上门时间定在周六,周五晚上,程菲早早便忙完手上的活,等下班时间一到,立即飞身打卡,一阵风似的从工位遁走。
走出滨港电视台的演播大厦,她站到马路牙子上,打开网约车软件,叫了个车。
半个小时后,程菲出现在一家高档西餐厅门口。
婉拒迎上来的侍者,她抬起脑袋,一眼便瞧见靠窗的餐位前坐着一道纤细身影。
黑发雪肤,明眸皓齿,正冲她笑盈盈地招手。
是温舒唯。
程菲眼睛一亮,连忙加快步子走过去,在温舒唯对面落座。
“昨天晚上忽然说要约我见面,问你什么事也不说,还跟我卖关子。”温舒唯口中说着,拿起桌上的水壶给程菲倒了杯柠檬水,推倒她跟前,道,“桌边有二维码,扫码点单,我们边吃边聊吧。”
程菲和温舒唯的饭量都不太大,两人在菜单上选来选去,最后点了一份常规的双人情侣餐。
大约是工作日的缘故,这家餐厅的食客并不多,上菜也快。
二十分钟不到,点的餐便全部上齐。
温舒唯拿起刀叉,切下一块七分熟的西冷放进嘴里,边腮帮鼓鼓地咀嚼,边有点儿纳闷地道:“你之前不是告诉我,你明天要带余烈回家见你爸妈么?这种紧要关头,你居然有心思跟我约饭?”
“我要请你帮的忙,就是和这件事有关。”程菲吃到筋了,半天嚼不烂,腮帮子发酸。
温舒唯诧异:“嗯?什么忙?”
程菲直接用纸巾捂住嘴,把那块牛筋吐了出来,沉吟好几秒,才望着温舒唯道:“你也知道,我妈和余烈的关系比较微妙……自从知道余叔叔的事迹之后,我妈心里其实挺难受的。她很自责,也很后悔。”
“我可以理解阿姨的心情。”温舒唯叹了口气,“她肯定很难接受当年那么冷漠的自己。”
程菲看着温舒唯,正色道:“所以,第一次见面,我妈给余烈准备了一份礼物,希望能弥补一些当年造成的过错。”
温舒唯:“什么礼物?”
程菲没有说话,只是打开单肩包,从里面取出了一个牛皮纸信封袋,递给了温舒唯。
温舒唯伸手接过,掂了掂,发现这个信封沉甸甸的,摸着像有半指厚的一摞,不知道装着什么。约葛
温舒唯狐疑地皱眉:“这是什么东西?”
“我记得,你认识一个朋友是很专业的老照片修复师。”程菲捏了捏温舒唯的手,沉声道,“唯唯,麻烦你了。”
短短几秒钟,温舒唯便反应过来,笑着点头:“放心,交给我,明天下午五点之前,我一定把东西送到你手上。”
程菲一听,面上立刻展开一抹感激的笑:“谢谢你。”
“跟我还客气什么。”温舒唯促狭地眨眼睛,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一声姐妹大过天。我爱你,可一点儿不比你家余烈爱你少。”
*
周六转眼就到。
小程老师是个负责人的义工老师,虽然今天是带男友回家见父母的大日子,但程菲并不想为此耽误去福利院任教。
因此这一天,她照旧是下午五点半才从福利院离开。
余烈的车停在福利院对面的街上。
程菲远远看了眼。
依稀瞧见驾驶席里坐着一道高大身影,车窗半落着,一只戴着机械腕表的手腕懒懒垂在外头,腕骨瘦削而有力,指节修劲分明,夹着一根白色的烟,火星明灭,烧得只剩半截。
程菲走上前,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席,自觉给自己系好安全带。
余烈见她上了车,自然而然便将烟掐灭:“知道今天要带我回家,还这么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