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蒋兰顿了下,端着荷包蛋走出厨房,放在小餐厅的桌子上,顺手将筷子递给跟出来的程菲,接着才又叹了口气,道:“当时我在厂里工作,上下班的路上会经过平谷区的红灯街。每天,真的几乎是每天,我都能在那条街上看见余明城。”
程菲夹起荷包蛋,咬一口。须臾,迟疑地回了句:“妈,眼见不一定为实。余叔叔那个时候有任务在身上,出入那种场合,也许只是任务需要。”
“可我那个时候不知道。”蒋兰自嘲似的哼笑一声,摇摇头,“那个年代,女孩子在大城市谋生不容易,但凡能有其他出路,哪个姑娘愿意去做皮肉生意?所以我从来不会看不起红灯区那些女孩,但是我看不起那些男人。”
“在当时的我眼中,余明城是一个已经结了婚有孩子的男人。放老婆孩子住贫民窟,自己在外面花天酒地,实在是过分……”
蒋兰闭上眼沉沉呼出一口气,续道,“不过现在一切都水落石出,确实是我误解了余明城。”
程菲边吃荷包蛋,边安静地听母亲说。
片刻,蒋兰抬手抹了把脸,将思绪从久远的回忆中抽回,视线看向坐在对面吃东西的女儿,故作轻松道:“好了,过去的事不提了。你刚才不是说,要把你和余烈的故事说给我听?”
程菲朝母亲露出了个笑,随后便将这些年发生在她和余烈身上的所有事,一五一十地说给蒋兰听。
窗外,两点闪烁的灯影从天际滑过,像极了多年前的几颗星。
时间悄然流逝,夜色不知不觉已经更深。
“所有事情就是这样。”
程菲唇畔勾着一抹清浅的笑,望着蒋兰,促狭道,“妈,现在我可什么都没瞒着你了。”
蒋兰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消化着刚才听见的内容,片刻才缓慢地点点头,沉吟着道:“都是天意。”
二十年前,蒋兰视余明城一家为洪水猛兽,避之不及,生怕女儿跟余明城的孩子有任何牵扯。
令蒋兰没有想到的是,兜兜转转二十年,这两个孩子竟然还是冲破万难走到了一起。
缘分这种事,果然不是个人意愿能阻挡改变的。
对面。
程菲抿了抿唇,余光看见自己吃完的碗,赶紧起身收拾碗筷。
“放着放着。”蒋兰一把将碗筷从闺女手中夺过,嘀咕道,“你洗碗又洗不干净,我来洗。”
程菲心里软软的,腻腻歪歪趴到蒋兰肩膀上,抱住她,“妈,我知道你是心疼我,舍不得我做家务。你最爱我了。”
“你啊,少跟我肉麻。”蒋兰忍俊不禁,抬手在小姑娘脸蛋轻轻一掐,“知道我心疼你就好,以后结了婚,记得常回家看看我这个老太婆。”
听见这话,程菲乌溜溜的眼珠转一圈,终于切入了主题:“妈,这周六你和爸有什么事没?”
“没有啊。”蒋兰随口应了句,又问,“怎么,准备给你爹妈安排点儿活动?”
程菲干笑:“是有这个打算。”
蒋兰狐疑地挑眉:“什么活动?”
“那个……”程菲支吾半秒,有点儿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我跟余烈,不是也在一起挺长时间了么。这个周六,他想来我们家看望你和爸爸。”
话音落地,蒋兰整个人瞬间像被摁下暂停键,所有动作连同脸上的表情,都凝固住。
程菲这会儿心里就跟十五个吊桶在打水似的,七上八下,端详着蒋兰脸色,迟疑地出声,试探道:“妈,现在你已经知道余明城叔叔的事了,应该不会排斥见余烈了吧……”
蒋兰低着眸,眉头微皱,没有说话。捏碗筷的十指无意识收拢,将碗沿和木筷攥得紧紧的。
可她越是这副模样,程菲就越是焦灼不安。
程菲不禁也跟着蹙眉,伸手轻轻拽了下蒋兰的衣摆,软声:“妈,你别不吭声呀。周六的事咱们就这样说定了,好不好?”
蒋兰这才抬起眼睫,重新看向女儿,动了动唇,欲言又止。
程菲心悬起来:“哎哟,想说什么就说吧,快给我急死了。”
蒋兰苦笑了下,声音沙哑:“当年余烈父母去世,剩他孤零零一个在桐树巷,在他最需要关心和爱护的时候,我那么冷漠……他心里,很恨我吧?”
程菲眼睛湿润,摇头。
蒋兰惊讶。
程菲:“妈,余烈没有恨过你。”
蒋兰有些难以置信:“真的?”
“对。”程菲眼底漾开温柔而深沉的爱意,轻声道,“这个世界对他一点也不好。但,即使处在暗无天日的深渊,他也依然浑身是光。”
蒋兰再次静默,像是对程菲的话语将信将疑,像是被她字里行间所描绘出的形象所震撼,又像是发自内心的感到好奇。
究竟是怎样一个人物,能真正做到十年饮冰,不凉热血?
程菲上前伸出手,抱住蒋兰的腰,将脸颊贴近母亲的胸怀。
她淡笑着说:“妈,相信你女儿的眼光。你会很满意余烈。”
*
次日傍晚,余烈照旧到滨港电视台来接人。
见面以后,程菲兴冲冲的,领着她男人直奔金湾CBD。停好车、吃完饭,两人便开始正式逛街,准备给余烈购置一套见家长的“战袍”。
在商场里溜达半圈,程菲捉住余烈的手,带着他随便进了一家店。
店长眼尖得很,看见这对金童玉女似的璧人,顿时两眼放光,殷切地迎上来,笑眯眯道:“先生女士,请问有什么帮二位的么?”
“你帮我选一些衣服裤子,这位先生穿。”程菲笑着回答。
店长小哥闻言,视线在余烈身上打量一圈,立刻就知道这个大帅哥穿什么码了,笑容温和而恭敬,道:“好的,请二位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