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洁说:“别胡闹,你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去北大荒的吗?这好不容易才回来了,别拿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儿劳烦两位老人家了。”
“那你说怎么办!”
“周良柯,我们一起去打听打听刘大哥关在哪儿了,再找人问问情况。徐小美你去粮站看看,机灵点儿,别被人给逮着。明天早上我们大广场集合,到时候看情况再随机应变。卓哲,你嘛……”
“我明天会跟所有人解释清楚的。不过在此之前,我想知道到底什么是同性恋。”
“我知道有个公园儿,你去了,肯定能找见。不过你去了要注意安全。”
卓哲去了那个公园儿,很晚才回到家,他们院儿里人都听说这件事儿了,全家聚在一起等卓哲,见卓哲回来,家人一起把他抱紧了。
他妈「呜呜」地在哭,他姐也掉了眼泪,他爸都红了眼睛,唯独卓哲没有哭。
他妈说:“我早就看他不正常了,哪有那么大岁数了好好的男人不结婚的?小哲啊要他真是那种人,咱们还是跟他断了来往吧,划清界限吧,啊?”
卓哲说:“刘大哥不是那种人。”
“这种事儿说不清楚的,他一天不结婚,这事儿就说不清楚,就没完没了。他对你,对咱们是挺好的,可他是不是对你有所图啊?咱不欠他什么的,啊?”
卓哲推开她,但仍握着她的手。他看看她,看看他姐,看看他爸,说:“爸,妈,姐,我做了一个决定,我要做一件事,可能要对不起你们了。”
“孩子,不要做傻事儿啊!”他妈嚎哭出来。他姐在一旁厉色说:“卓哲,你不要太自私了,你不是一个人,你得为家人着想,你知道吗?”
“我不想骗你们,更不能骗自己。我想为自己活一次。”
“你在说什么啊?你到底想做什么?老卓,你说说他,你别不做声啊,你说说他,你劝劝孩子啊!”
他爸正色说:“人活无愧于心,只要对得起自己,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老卓,你怎么回事儿!你怎么这么说!你们到底说什么,你们怎么想的?这家还要不要了?这日子还能不能过了?”
他妈哭得更加厉害,他爸搂了她,向卓哲点点头。
卓哲回了他和他姐的房间,卓思关上门,说:“卓哲,要是你做了什么伤害家庭的事儿,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姐,刘大哥没做错什么,我也没做错什么。”
“你和徐小美结婚吧,现在就订婚,订了婚,一切都好说。她肯定明白,肯定同意。”
“我不想伤害任何人,也不想欺骗任何人。”
“我没有你这样的弟弟。那,你……”
卓哲静静地等她说。
“你我断绝姐弟关系,你和爸妈断绝父子母子关系,从此之后你的死活,你的一切都与我们无关。”
卓哲点点头,说:“好。”
“你写下来。”
卓哲拿出纸笔,写下了断绝关系的字据,又按了手印儿。
卓思收了字据,说:“那你走吧,爸妈那里我会去说。”
“好。”
“这套衣服新洗的,换上再走吧。”
“好,谢谢你,姐。”
卓哲换好她给的衣服,双手空空的离开了家,一个人在漆黑的街巷间徘徊,到荒无人烟的广场上来回踱步。
另一边,在牢房里,待到身边毫无声响了,刘义成拽着脖颈子上的一根红绳儿,拽出一个小吊坠儿来。
吊坠儿是玻璃片粘的,里面裱着一张发黄的小纸片。
刘义成就着月光掰碎了玻璃片,取出小纸片,拿在手里摩挲了两下。
再仔细看过一遍上面的一笔一划,他就把小纸片揉作一团,扔进嘴里吞咽了。
十六
天还没亮,红色的人群就一波波地涌入到大广场。不多时,一个身形高大的人被捆绑着,双手戴着镣铐在前被人拉扯着,拉上了看台。
他只穿了裤子和短衫,上衣被人撕扯开来,露出胸膛来,身上和脸上尽是各式污垢,布满了殴打留下的红紫痕迹。
他的头也被人剃了,原本的短发被剃得乱七八糟,一道一道。
他浑身都是湿淋淋的,呆滞地任人摆布,似一具没有感情的庞大行尸。
他被人拉到看台上,一人在他身后踹了他一脚,叫他跪下。
那人在他身后按着他的头,让他跪得极低,几乎贴伏到地面上。
人聚集得越来越多,附近的人都知道粮站有个不说话的大个子,纷纷前来凑热闹,看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孙定秀带头喊起标语,痛骂他同性恋,流氓罪,不要脸,说他是病菌。
于是又有人担心起来,经过他手的自己吃的粮食,是不是也染了毒。
喊骂声此起彼伏,有人往台上扔东西,扔烂菜叶,臭鸡蛋,还有人扔石头,砸破了刘义成的额角,流出血来。
台上的其他人都躲开了,只剩刘义成一个人定定地跪在那里。
卓哲一层层排除开人群,走到台上去,站在刘义成身边,说:“刘大哥不是同性恋。”
刘义成抬起头来,向侧边看去,朝他张了张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