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1 / 1)

“明早办个住院,我给忆洁打电话了,她正往过赶呢。”

“啊?你给她打电话干嘛?她怎么就说过来了?你怎么说的?”

“我说你快不行了。”

“你怎么回事!我怎么就不行了?你不会真以为你毒性之大,来这么一次我就命不久矣了吧?

我真没事,你快去给她打电话,叫她不要来。来了干嘛呢?大晚上的,白替我着急……”

刘义成不说话。

“我真的,我现在不想见她,我害怕,我还没准备好呢……”

刘义成摸摸他的额头,说:“别说这么多了,好好休息吧,等她来了,再跟她好好说。”

卓哲把头扭开到另一边,说:“我也不想见你,我谁都不想见……”

刘义成松开他的手,站起来轻声说:“那你休息着,我去找医生来看看。”

卓哲又反手抓了他的手,松松地握着不放。

这样僵持了片刻,他说:“你还是别走了,陪我说说话吧,这些话不说,我可能永远安不下心来。”

刘义成又重新坐到他身边,说:“嗯。”

“我好累啊,刘,这么多年了,又累又害怕。”

“怕什么?”

“我一直说徐小美胆小,其实我才是最胆小的那一个,又自私又胆小,遇事只知道逃避。

我自己最清楚,当年是我从你身边逃走的,现在学校那边出了事,我又逃到了个肯定会接纳我的地方,可在我完全确定之前,我都不敢回来。

那时候也是,学校停了学,好多人来我家,烧了我家的书,拉了我爸出来打,每天带他去训话,我们家的生活全变了,那时有个去工厂的名额,我和我姐都行,我当时对自己说是为了我姐,其实我姐最了解我,她说她留下,她知道我想逃了,我甚至不敢说,要让她来替我做出选择。

事实上我一直都让别人在替我做决定,我害怕自己承担自己选择的后果,真的,怪你吗?

怪我姐吗?该怪的是我自己而已,嘴上说的好听,实际呢,什么实际行动都没有做过,现在回来了,我还让你一直觉得愧对于我,我知道今天的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问题,我,我还是这样对你,让你不能安心,我太差劲了,你越是对我好,我就觉得压力越大,我从一开始就配不上你,我觉得我不该得到这么多……”

“不是这样,是我……”

“你都老了,我还让你替我难受,让你流泪,你都老了啊,我不敢回来看你,我也不止一次想过其实这样也挺好,不然我还留在山里,这一辈子碌碌无为就过去了,你一定是早就把我看透了,就像我姐一样。

可就算回了北京,就算再念了书,这一辈子照样还是一无所成,我想成就番大事业在回来找你,风风光光地回来,让你看看,和你分开的这么多年也没有白白浪费。

结果再怎么努力,努力到最后,才明白我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甚至连钱都赚不到,处处还要徐小美资助,给爸妈买房还要她出钱……

工作上不如意了,我就又跑掉,现在连女儿都照顾不好,你说得对,写信能有什么用呢?

写信能解决什么问题呢?只是我逃避的工具而已……现在徐小美也有别的家人了,我竟然不为她开心,我太差劲了,总是思前想后,为人又懦弱虚伪,最后的结果就是一辈子处处失败……我好后悔,我想重活一遍,我好后悔啊,我想为自己活一次……”

刘义成倾身向前,将他的头搂到怀里,替他抹去不断涌出的眼泪,说:“不怪你,别瞎想了,你很好,你比所有人都好,是我让你没有信心,一错再错的人是我,到现在都是,我以后不这样了,人生才过了一点儿,未来的路还长,你还年轻,我也还有力气,以后你想去哪我都跟着你去,你想做什么我都帮着你,哪都不去,什么都不做也行,我都在你身边。未来还有几十年,我们现在再重头开始。”

卓哲在刘义成怀里呜呜哭着,哭了一会儿,就昏睡过去。

急诊没再来人,他们在处置室住了一夜,第二天卓哲肿着一双眼睛,恍恍惚惚醒来,见刘义成仍握着他的手,坐在他的床边望着他。

刘义成见他醒来,伸手摸摸他的额头,似是没那么烫了,便要去叫医生。

卓哲烧退下去一些,神智清醒过来,羞愧难当,问刘义成说:“我昨天晚上是不是说了好多胡话啊?”

刘义成说:“你不记得了?”

“记不太清了。”

“我说:你还年轻,我也还有力气,以后你想去哪我都跟着你去,你想……”

“哎呀别跟这儿说这个!这个我记得!”

刘义成笑笑,又摸摸他的额头,问他说:“你真没事儿吗?”

“死不了啊,傻老帽儿!”

又在急诊挂了一上午的水儿,体温降了下来,两人商量之后,给徐小美打通了电话,拿了些药,就先回家去了。

回到山间,卓哲深吸了一口气,说:“烧了一晚,心里头反倒轻松多了。”

刘义成刚灭了车下来,追上来给他披上毯子,说:“以后有事别憋心里,你什么都可以跟我说。”

“我话够多了。”

“你话多,可该说的不说,都自己憋心里,都憋病了。”

卓哲还想在院子里抒情,被刘义成推着进了屋,上了炕,拿被子裹了。

卓哲说:“你可别这么说啊,我生病可不是心事憋得,就是到日子了,到日子就会病上一次,别给我瞎关联啊,尤其是别跟我们做的事情关联,要破除封建迷信,相信科学。”

“放心吧,以后有你求饶的。”

“还没怎么着儿呢,你就牛起来了啊?我觉得你技术挺一般的,跟我没法儿比。”

“嗯。”刘义成短促地应他,上了炕,趴到他身旁。

“太大了用着也不方便,进去就要搞那么久,不如我的精悍实用。”

这回刘义成都不应他了,就是朝着他笑。

“你什么意思?你给我等着,等我病好了,干不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