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1 / 1)

福铃点头,带着几分坚决:“可以的,自然之力生生不息,砍断总能重生,我们不介意。” 更何况,包裹住尸体的那一部分根须已经被污染了。

又鬼颔首。他细看那光点在根须里流汇的规律,并不是连续的,于是他拔出除厄,在每一次光点断开时劈向枝蔓。细密的枝蔓像捆绳般依次炸开,托出里面光润饱满的尸体。

尸体已经充盈了太多的灰黑光点,像个鼓胀的布满黑点的南瓜。

福铃则俯身倾向了那具身体。

*

“喂,找麦唐。” 小比在听筒这边说道。他们要给家里打电话,露娜带他们去了镇中心,那里可以打越洋电话。

“我是小金。请问你是谁?” 那边是金毛接的电话,少爷出远门,麦唐、姚钥还有小萨去医院认亲,杜宾六兄弟正在健身房热火朝天地举铁。

小比愣了一下,他捂着听筒对 ski 埋怨道:“你这记忆力行不行,这个是养鸡场的电话!哪里是咱们庄园的电话号码?”

ski 惊讶:“不可能!我记得清清楚楚!”

小比说:“那边说他是小鸡!果然不能相信雪橇犬的话。”

ski 湛蓝的眼睛里浮现不平:“那你呢,你连咱们家的电话是几位数都不知道!猎兔犬也不见得聪明到哪里去吧!”

两人开始互相推搡,Ski 一个站不稳,直接倒在了 Scar 毛茸茸的胸膛上。Scar 像接到烫手的山芋般下意识将 Ski 又推了出去,阿拉斯加的力气太大了,这一推 ski 直接连同小比一起摔在了地上。

小比呲着牙花子骂骂咧咧,三只犬族扭打在了一起。

听筒里传出:“喂?喂?找麦唐什么事?”的声音。哪里是什么小鸡。

露娜有些无奈地拾起听筒,尽量用最缓慢的英文说:“你好,我是露娜,其实我是谁不重要,现在有件重要的事我长话短说……”

*

福铃感觉自己在一片黑色的大湖中浮沉。平静的湖面下暗藏涌动。她伸出手,黑色从她的指间滑落,才发现那根本不是湖水,而是黑色的虫群。虫群们急不可耐地涌向一处,湖面在迅速地下降,干涸。

她张开嘴想要呼喊,却发现自己的下巴不见了。从上唇片延续到胃部,有一个巨大的空洞,在接纳着黑色。她意识到这些虫子的最终去向是自己,是自己的嘴。

可是吃的越多,她觉得自己的身体越轻盈,最后竟被黑色的浪潮托举着飘到了空中。

脑海里却越发黏着。

我是福铃……不,我是虫草……我是福铃……我是谁?

伴随着脑内的混乱,她感到自己被一股悠远的愁绪支配了。她变得很伤心。涌进的记忆告诉她,她对一个人类拥有着一份深沉的眷恋,但是这个人类死去了。

他叫……叫……姚蔚芷。

她是村里的孤僻姑娘,他是村里的私塾先生。

她有一个秘密,还有一条黄狗。她守着秘密和大黄狗,住在村郊的山坡头。

他戴一副圆眼镜,总是笑眯眯。他有几箱宝贝书,总在山上摊开书晒太阳。

这天他又来了,她嫌烦,于是躲在树后观察他。他为什么要晒书啊,他的眼镜好滑稽,他的衣服又旧又黄……他的脸却生的好看。

他冲她招手:“偷偷在瞧什么?想看的话就过来呀。我教你认字。”

她躲在树后不上前。他在笼络自己吗?装什么好人啊。我才不要认字。

“村里人叫你虫草,说你是挖虫草的好手。这名字真稀奇。” 他背着手站起身,笑眯眯回望她。

她扒在树后只露出半颗脑袋,狐疑:“村里人这样说我的吗?他们应该说了我不少坏话。”

他笑而不语。村里人的确说了她很多坏话,他只捡了好话说给她听。他觉得这姑娘很有意思,十七八岁的年纪,天天坐在山坡头和一只黄狗一起发呆。胆子小的很,自己一来她便躲起来。从各种角度偷看自己。

他看她似乎也不经常进山挖药,却总能带一些虫草去市集卖钱。怪不得村里人说她有独门的挖虫草技巧。说起这事,村民面露羡慕,和难以言明的不屑。他却觉得没什么,小姑娘孤苦无依,有点傍身的手艺和秘密其实是好事。

“我可不叫虫草。那是他们给起的名。” 她撇嘴道,竟慢慢从树后走出来。

“那你叫什么?”男人很有耐心。

“你叫什么?” 她仰头反问。

“姚蔚芷。” 他一字一顿,认真地看着她说。

“真拗口。” 她嘴上懒得念,心里却跟着读了一遍,随后爽快告知他:“我叫菜菜。这名字是我自己给自己起的,因为我做的菜包很好吃。”

“是吗。” 他微笑。

“骗你干嘛。吃了我的菜包,一冬天都不会得风寒。” 她得意地说。

之后呀,她特地等他上山时蒸了一笼菜包。她嘘着手从笼屉里拿出一个热腾腾的包子福饼,递给他。他掰开包子时,她小心翼翼地看他反应。

那才不是什么野菜包,里面的馅料是虫草。东西是好东西,只不过卖相实在不好看,那种蠕虫样的馅儿,她怕他会吓到。

他咬了一大口,点头说味道很特别,他很喜欢。她睁大眼。旁边趴着的黄狗也瞪大眼,这福饼他作为契犬天天吃,总感觉除了他以外不会有犬族、或是人类喜欢。

“如果我说,我一半是虫子,一半是草,你会害怕吗?” 她鼓起勇气,缓缓露出胳膊。用指甲在血管那里开了一个小洞,暗暗使劲,那里涌出一根发棕的虫草。她一直都好自卑,因为自己有着根巫里最丑陋的孢子虫草,甚至也没有什么犬族愿意同她结成契约。如今她与他分享了自己这个秘密,却听他说:

“不会啊。冬虫蛰伏,夏虫翻土,才有了春天草长莺飞,秋天果实丰收。小虫和草,我倒觉得很好。正如我的名字一样,蔚然如树,芬如芷若,是生机勃勃的感觉啊。”

第53章 被锁之人(七)

多吉捏着气囊对又鬼说:“好像不太对劲。”

刚刚福铃自告奋勇地去吃那具诡异尸体,一嘴刚咬下去,那些光点寻了躯壳上刚开的口子就像有生命一般主动地跳跃着进入了她的嘴里……此时福铃双手紧紧卡着自己的脖子躺倒在地,双腿扑腾着挣扎。可那来自虫草根巫的灰色光点还是源源不断地涌入她的喉咙。这已经不能算是‘吃’的范畴了,是虫草根巫的尸体主动去和福铃融汇,并且给福铃带来了极大的痛苦。

按照规矩,一个根巫死去,众多根巫在陵墓这里聚集,然后举行告别庆典,在庄严又愉悦的气氛里吃掉死去的根巫。可是根巫寿命漫长,在福铃八十几年的生命中,只经历过一次根巫死亡,那就是虫草根巫,而那一次的根巫集会并没有谁愿意吃掉那具身体。所以就算是多吉,也没见过根巫相食是怎样一副场景。

多吉伏在地上,对着失去神智的福铃大喊:“小铃,小铃!你听得见我说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