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女儿本以为父亲会为她感到开心,没想到父亲十分恐惧,尤其是看到她能让猛兽随她心意地动作时,立刻命人将她关起来了。
在犬族的传说中,人类曾设宴款待众兽族。并且人类当中的巫师给你们下了咒语。这的确是事实,但是另有隐情。
当时初代根巫一直被囚禁在只有一方窗户的石屋里。直到人类邀请动物来做客。
第一晚,人类邀请了牛来赴宴。族长命令她在盛了草的木槽上下咒。大女儿不敢不从,但她留了余地。她猜到是客人是牛。于是令牛温顺的同时,她也让牛有了角。
第二晚,人类邀请了羊来赴宴,族长命令她在梯子上留下契约。大女儿猜到客人是羊。于是令羊肥美的同时,她也让羊有了膻味。
第三晚,人类邀请了鸡来赴宴,族长命令她在盘子的青稞上印上诅咒。大女儿猜到客人是鸡。于是鸡失去飞翔的能力的同时,也拥有了最警觉的神经。
到了第四晚,族长十分生气。命人蒙住大女儿的眼睛,于是她便看不清面前要下咒的对象是什么,也就猜不到谁是今晚的客人。她给面前的牛肉下了咒语,凡是吃了这牛肉的种族,会对人类永远怀着无条件的忠诚和信任。
宴席快开始时,人类都去迎接犬族。石屋这边没人看守。
窗下响起了哭声。大女儿隔着墙问:「是谁在哭啊?」
墙那边回答:「是我啊姐姐。是我在哭。」
大女儿又问:「父亲已经决定让你当下一任的族长,你还在为什么事情伤心呢?」
妹妹回答:「我正是为此事伤心。姐姐啊,这么久以来我没来救你,请你千万不要因此生气,因为我也被父亲控制起来了。那一次父亲给我俩考验,我带回的猎物实际并不是我自己所捉,而是我的恋人帮我捕回来的。」
姐姐好奇:「你的恋人?」
妹妹说:「是的。我的恋人正是犬族的首领柯利。那次旅途中,我在和猛兽对峙时身受重伤,正是被他所救,然后我俩相爱。父亲知道此事后大发雷霆,对外声称我是下任族长,实际上利用我和犬族搞好关系。这次父亲明明答应我,只要我一切听他的,他就不对犬族下手,没想到……」
大女儿这才意识到第四晚被邀请来的客人是犬族。但是她的咒语没有任何余地,她只得安慰妹妹道:「你不用担心,我下的咒语只是让犬族对人类服从和信任,或许父亲只是需要犬族的庇护呢。」
妹妹哭着回答:「不是这样的姐姐。人类不杀牛羊鸡,是因为它们既能给人干活,又能给人提供食物。可是父亲的计划是要杀光犬族,因为犬族只有獠牙和兽性,父亲觉得只有犬族灭绝,他才能感到安心。我求求你,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救救犬族,救救我的爱人?」
初代根巫思考良久。二人现在没有任何剩余的食物可以重新下咒。大女儿犹豫地说道:「是有一个办法,但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任何需要我做的事情,我都愿意。」 小女儿坚定地说。
「如果是要你牺牲呢?」
「我的命都是犬族救的,如今还给他们,我一点不害怕。」
听妹妹这样说,姐姐落下泪来。她将手腕划破,然后垫着脚,将手伸出狭小的窗,妹妹的手也伸过来和她握在一起。
「我的妹妹。请喝下我全部的血。” 大女儿说道:「我会我全部的能力将你变成世界上最美味的牛骨头。每一个吃了你血肉、闻了你气味、或是听到你哀鸣的犬族都会获得变成人形的能力。与此同时,他们的兽形会被封印,直到再次听到号角声。这是我唯一能为犬族做的了。变成人虽然不能算是好事,但至少可以为他们提供伪装。让他们可以隐藏自己兽族的身份在人类的部族中生存下去,不被赶尽杀绝。」
就这样,姐姐用尽她所有的能力,以妹妹的血肉之躯为载体,制成了她此生的最后一件福饼。在这之前,她从没有想过人类本身也能被做成福饼。这个想法本身就是禁忌的。
但禁忌的东西永远都是强大的。这最后的作品实在太强大了,又强大又疯狂,直接让所有被咒束缚的犬族拥有了变成人形的能力,才得以在人类的追杀中死里逃生。这样看来,「可以变成人」,既是一种束缚,也是一种祝福呢。”
说到这里,福铃停了下来。她看了看众人,最终视线落在姚钥身上。
“所以犬族传说中的牛骨号角,根巫历史里的禁忌福饼,从来都不是一根牛骨,一块饼子。而是普通人。是承载了初代根巫所有血液并且甘愿献祭自己全部血肉的普通人。
柯先生给我讲述的犬族传说中,大英雄边牧没有吃他面前那块牛骨,所以保持了理智。但是我猜,也许是他发现那牛骨并不是真正的牛骨,而是他的爱人吧。”
第32章 被丢下的那一个(一)
“小铃,可是我有一个问题。” 多吉拉了拉福铃的衣角,少年捏着自己脖子上的气囊一字一句慢慢说道:“你说过初代根巫和妹妹都死了。而姚小姐无论如何看起来都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她如何能有这样的气味和能力呢?”
福铃窝着书角细细思考:“其实昨天柯礼也问过我这个问题。我没回答上来,于是又把菜谱里记载的历史仔仔细细翻看了一遍,我的结论是……大家有没有发现,我刚刚讲的故事里,并没有说她们死了?”
小比没忍住插嘴:“姚钥,你原来是一块活了千年的大馅饼。” 小比说完,大家都没笑。ski 直接把他的帽子拉下来将他整个狗头盖住了。
福铃倒不觉得这是愚蠢的插话,她摇头:“不,这里没有谁能真正地活好几千年。即使是犬族和根巫也不能。我们只是人类认知以外的生物,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可以超脱自然规律,不老不死。”
“说到这里,我必须要解释一下我们根巫到底是什么。
正如我刚才说的,我们根巫的能力就是操控真菌。为什么我们可以控制微生物?是因为我们天生就是一个充斥着各种微生物的智慧生命体。
人类以及犬族,这地球上大部分动物,皆来自母亲的血肉,归于大地的尘土。你们的生命是必然,只要男女结合,那么就能孕育生命。你们的死亡是偶然,有的人早死,有的人晚死,有的人因为意外,有的人则因为衰老。
我们与你们恰恰相反,我们来自泥土,归于血肉。
我们的生命是偶然,空气中漂浮的尘埃、泥土里蕴含的营养、一滴露水、几只虫子翻涌,我们就能诞生,我们从土里爬出来,开始我们几百年的生命和游荡。
我们的死亡则是必然,没有什么意外能打散我们这样的生命体,能让我们走向死亡的只有命定的衰老。一位根巫快要死亡的时候,我们都会有感应,然后聚到一处。众巫师组成餐宴,庆祝我们中的伙伴即将回归自然根巫们会分食掉她剩余的营养。
在同伴的肚子里我们会得到真正的安息。再藉由她们在巫师陵墓下的分娩,回到泥土里,等待下一次的偶然诞生。所以根巫都是之前同伴生命的延续、拓展以及变化。”
“也就是说,既是是像我这样没有能力的根巫,身体里或许也有一部分来自初代根巫。
其实不仅仅是根巫,兴许机缘巧合下,某年某天某个人类行经某个山丘采了沙棘吃,或是路过某个池塘喝了一抔水,都有可能吸收到初代根巫的一部分。
我们的所有会在死后回归天地万物,这就是生命的奥义,并不是什么天大的秘密。所以对于姚小姐身上的秘密,我的解释也只有:这也许是命定的巧合。”
福铃这番神神叨叨的话显然不能让所有人信服。就连一向对任何事物捧场的小萨都露出勉强的笑容。
于是福铃换了种肃穆的神情这样说:“在最最普通的人类身上,产生这样的巧合,她既是犬族的钥匙,也是根巫的锁,难道不是一件最富有神性的事情吗?总而言之,这是我愿意相信的解释。”
姚钥的手一直被柯礼牢牢按着,此时柯礼禁锢她的手松了一下,她赶紧收回来。柯礼望了她一眼,没有坚持,而是对众人说道:“关于这方面的疑问,我觉得没有进一步探讨的必要了。”
福铃点头称是:“我和柯先生一致认为,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那天我们在山上遇到的怪物。我总觉得它背后还有一些事情,这让我十分不安。”
她从衣襟内侧小心翼翼拿出一个玻璃瓶。玻璃瓶内是几块黑色的类似蠕虫样的肉芽。正是从姚钥身上刮下来的。
两天前柯礼将姚钥抱回庄园,福铃给姚钥喂了莳萝酒,让她毫无知觉地昏睡了两天。在这期间,她用淬过火的针将那肉芽一点点连根挑下。直到流出的血是鲜红色时,确认没有任何残留,才帮姚钥进行缝合。
这些肉芽非常霸道,被拔下来时姚钥伤口周围的肉已经有萎缩的趋势,如果再晚些时候发现,说不定会把她的全部营养吸干。
姚钥看了那玻璃瓶中的狰狞生物,这些肉芽仿佛已经有了生命和脉搏,在玻璃瓶里轻轻颤动。她皱着眉头问了一句:“这是什么?” 大家都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