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乾月在老翁最后一句近乎明示的话中,终于明白了他一直在问的“其他法子”是什么。
在这京城当久了公主,她真的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对啊,她来自巫族。巫族中人,若是想要留住一个人的性命自然能做到,无非是付出些代价罢了。
西乾月不喜欢用那神乎其神的“祈愿”,她曾亲眼见过许多族内的人因为祈愿灰飞烟灭,毕竟对于除了圣女外的其他巫族人来说,他们毕生的使命就是找到那个值得付出性命的祈愿,使用唯一的一次天赋,用生命向巫祖交换。
可她不是。
她拥有巫族百年内最纯粹的血脉,她是巫祖偏爱的孩子,不必如同其他巫族人一样以自身为献祭。她只需要对巫祖说出她的愿望,用或多或少的代价。
还有什么代价是西乾月付不起的呢?连现在她的这条命都是捡来的,就算是用她换了苍南,似乎也不亏。
西乾月的一只手还是紧紧握着苍南的手,她将另一只手的指尖咬破,将血液滴在苍南的眉心上。
她缓缓闭上了眼睛,用双手包裹住苍南的手,喃喃道:“巫祖在上,月儿愿以一切代价换苍南平安……”
西乾月已经想好了要用一命换一命,可巫祖到底还是对他们的圣女心软了。
白光莹莹间,巫祖收取的代价却依旧是西乾月的长发。从上一次到现在,只看她所处的这一世的话,十几年蓄起的长发又一次凭空消散,直到她的下颌附近,消逝才堪堪停止。
西乾月并没有管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她睁开眼睛的瞬间,先望向了苍南。
肉眼可见的,苍南的唇色红润起来,脸色也不再是那样毫无血色。不知道是不是西乾月的错觉,她觉得被她握住的那只手似乎也有了些温度。
西乾月将头贴在他的那只手上,许久都没有抬起来。
“会没事的,我不会让你死的……”
“果然。”老翁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西乾月的身后,此时望着西乾月的骤然变短的长发和明显有了呼吸起伏的苍南,他对着西乾月弯了弯身子:“巫族九祭司巫余拜见圣女。”
西乾月震惊地回头看去:“你……你说你是谁!?”
巫余弯了弯唇角,直起身来走向西乾月:“不记得老朽了吗?不应该啊,你小时候还和我挺亲的呢。”
西乾月看向巫余的神情很诡异,她狠狠地闭了闭眼,才咬着后槽牙把话说出来:“余……余叔,你……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不是……”
她当然记得巫余,当时是他们九位祭司中最年轻的,不过二十几岁的年纪就已经坐到了祭司的位置,再加上他本人长相出众又爱招蜂引蝶,当时实乃族中最受欢迎的男子。
可!
西乾月就算是脑子再不好使,也记得她离开巫族到现在,不过十几年的光景,绝对不可能让一个人从青年变成老头子!
“老朽……”
“你先别老朽!”西乾月双眸瞪大地盯着巫余:“你老朽什么老朽,你今年多大?你真是巫余?巫余现在最多也就三十几的年纪!你要装也找个差不多的装!”
巫余看着西乾月笑得无奈:“圣女的脾气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相貌嘛,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他还没说完,就已经又被西乾月打断了:“你先说清楚你到底是谁!”
第62章 私心
“你杀了苍南,为什么?”安兆阳盯着换了一身干衣服进屋的祁成,面上看不出什么喜怒:“我记得我只是让你去试探一下西乾月的深浅,动苍南做什么?”
祁成从一旁拽过条干燥的布巾擦着自己的头发,没有回答。
“啪”!
安兆阳将手头的茶盏丢了出去,摔碎在祁成的身前,厉声喝道:“祁成,我知道你一直因为霜霜的婚约对他不满,可他是叶家的人!你是不是以为叶家人都死绝了,所以他叶澜的命你就能说取就取!”
祁成停下了擦头发的动作,直直望向安兆阳与他对视,一字一顿地开口道:“我在路上接到了庞杜送来的信。”
在祁成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安兆阳的怒火莫名停顿了,他皱着眉等祁成的后话,直觉告诉他信中不会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
“皇嗣,薨了。”
安兆阳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向祁成:“此事非同小可,切不可……”
祁成却摇头打断了安兆阳的话:“是事实。庞杜行事莽撞,你那封让他避开秦王的信还没送到,他就已经带着一队人马去生擒了秦王。”
祁成看了眼安兆阳欲言又止的神情,继续道:“对,如你所料,他确实是中计了。他人没事,秦王意不在此。”
安兆阳的眉头皱得很紧,他道:“这事又与皇嗣有什么关系?西乾清这人与西琰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不管他的条件是什么,都不要轻易应下。”
“不。”祁成却再一次摇了摇头:“秦王,他是自己人。”
安兆阳的眼眸又一次地瞪大了,这话给他的震惊一点都不比祁成说“皇嗣已死”的震惊小。
“秦王是被长公主从小养大的,出自长公主之手的,我信他是自己人。结合苍南递来的消息,殿下是将皇嗣改头换面当做她与西琰的血脉养在宫里,也就二皇子西乾承。而西乾清是长公主为皇嗣选的人,他身上还有殿下种的同生蛊。此点,是我觉得西乾清可信的主要原因。”
祁成平复了下自己的情绪,继续开口道:“而且秦王的身世确实有迹可循,他身边还有个人叫白尘,也是跟皇嗣一起长大的。老庞信里说,与白将军有九成像。”
“秦王说了二皇子的死因,是西乾月。”
说到这,祁成的拳微微握紧,眼中也折射出了阴冷的光:“老庞的信里还一直反复提到,涉及西乾月的事不要全部告诉苍南,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说苍南对西乾月的态度过于暧昧了,让我们试探下他。”
安兆阳的想到前些日子祝午的禀报,神情也沉了下来。
祁成看着他的脸色,缓慢开口:“你也想到了是吧。他在西乾月身边这么久,西乾承是皇嗣这件事会半点不知?有关皇嗣的死因就一点风声都没查到?怕我们对西乾月不利才是真吧。”
“但……”
祁成抬手止住他的话:“但都是猜测,不能当做证据是吧。所以我动手射了西乾月一箭,在确保苍南已经看到我之后,我才搭了弓准备射第二箭,就见苍南不顾死活的冲过来拦我。”
或许,他在看到庞杜的来信时也只是有几分不确定,但在与苍南对视一眼后,看到他毫不犹豫地上前拦他的那一刻,足以让他怒火攻心。
安兆阳捏着眉心沉默许久,他轻叹一声:“话虽如此,还是草率了,该与他当面谈谈才是,我总觉得叶澜不是那种不顾大局的性子。而且,叶家人在咱们秦国旧部人心里的地位你也不是不了解,你这样没有实证的先斩后奏,怕是会寒了众将士们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