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不是……啥?!”
武乔年的眼瞪直了,他当然明白了西乾清的意思,可他家主子有多龟毛?!旁人靠他太近都得挨他两掌,碰他一下那就直接卸人家胳膊腿!穿乞丐的衣服?!他别不是幻听了吧!
“速去。”西乾清下令道。
武乔年没动,挡在西乾清面前道:“主子,您没必要!属下去就行了!”
“别让我说第三遍。”
“……”
武乔年立刻放下自己拦人的胳膊,转头就往外跑找衣服去了。
不怪他的,他也尽力了……
没有几个人能有白尘那样的胆子忤逆西乾清,这世上也就只有一个白尘。
三刻钟后,武乔年和西乾清站在了红角井的百米外。
武乔年震惊到麻木的僵着脸,明明自己身上也泛着酸臭,穿上那乞丐的衣服后就不住的泛恶心,可现在已经完全无感了。他直直地盯着自家高贵不可方物且气度不凡的西乾三皇子、现如今的秦王殿下,穿着一身泛着馊味的破烂,面无表情地从地上抓了把泥巴糅在头发和脸上。
加上了这把泥巴,西乾清身上的那种清冷高贵之感,那连乞丐的破烂衣服都盖不住的最后一丝气度,也被藏了个严严实实。
武乔年不想活了。
见过这样的秦王殿下,他还能活吗?他还能有活着的必要吗?
武乔年僵直的样子实在是太显眼了,让西乾清不注意到他都难,于是西乾清开口道:“你没必要想太多,我这样也不是第一次了。”
武乔年的嘴张开闭合数次,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只是震惊到无法发声,但脑子里的声音却在疯狂尖叫。
为什么还有一次?!那又是什么时候?!为什么要弄成这样?!也这么夸张?上一次这样的时候见过的人都还活着吗?他要不要此事了了后以死谢罪?
西乾清看出了武乔年的头脑风暴,却无意多提过去的事,冲武乔年招手道:“走,抓紧时间。我是能容忍现在这个样子,但不代表我不难受。”
此时的夕阳只剩余烬,黑夜张开了血盆大口,缓慢地将最后的几道亮光吞没,周遭坠入黑暗。
武乔年不敢耽误,和西乾清两个人迈入红角井。
西乾清看着眼前的砖红色的圆台,那被他死死刻在回忆深处的记忆翻涌而上。
原来这里就是红角井,那武乔年先前的描述他就不意外了。
这里西乾清不是没有来过,他知道的人性至恶最早是在这些人中见识的。
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和秦暮晚的教导,他知道自己错了。
人性,在哪里都是恶的。
西乾清更喜欢将一切从自己的身上找原因。儿时的自己以为在这遇到的是人间至恶,不过是因为他那时的无能为力,逃不开,躲不掉,就只能任人宰割。
是因为他的弱小。
思绪沉沉,西乾清摁住自己脑中因为踏及这片环境生出的阴暗情绪。他将目光环视周遭,观察起来,这里的一切和他记忆中的没差太多。
脚下是粘粘的触感,环境污浊,呼吸进鼻腔的气体都掺杂着腥膻和恶臭。这股子味道从四面八方涌来,辨不出具体是来源于什么东西,总之刺鼻至极,甚至是来自于他的脚下。
西乾清很难想象自己脚下的这片土地上曾经有过什么腐烂成泥了,是尸体?血迹?或者是各种排泄物?
灯光昏暗,男人的嘶吼和女人的尖叫声却响斥周遭。
不知脑中思绪想到哪里,西乾清突然出声问道:“西乾月呢,她在做什么?”
武乔年哽了一下,没立刻答,先抬头看了眼西乾清的神色,确认了西乾清一定要知道以后,才继续回答:“永安公主听说了主子被陛下赶去北疆后,去找了陛下求情……然后被禁足了。”
西乾清侧头看着武乔年的神色,猜到了他支支吾吾的原因:“怕我和白尘在她身上意见有分歧?”
武乔年垂头,不敢搭话。
但当然是因为这个!
白尘都拔刀了好吗?这恐怕都不是“分歧”二字能简单概括的吧。他再说两句西乾月对他主子怎样怎样,白尘砍不了他主子,但定了能砍他。
西乾清的神色中含着说不明的情绪,他扯了扯衣领处戳到自己的杂草,低声道:“不必担心,若此事当真与西乾月有关……”
说到这他停顿了,似乎闭上眸子才下定了某个决心,但武乔年正垂着头,也没有注意到他的神色。
“就算我答应了西乾承,也断不会留她。”西乾清的话很稳,此话出口的时候脸上再看不出一点多余的情绪。
武乔年对自家主子的崇敬让他迅速点头,然后靠左一步挡住一旁大庭广众之下苟合的男女,用仅二人能听清的声音悄声道:“主子,这边走。”
言罢,就带着西乾清迅速穿过混乱的现场,钻进了一条巷子的最里头。可能哪怕是穿着破烂的西乾清也自带一种“狠人”的气质,阴暗处蹲守的几波人在被西乾清扫过一眼后愣是没有敢上前的。
在红角井中的院落都没有固定持有者,能暂住其中的都是旁人不敢轻易招惹的存在,大多是几个能打的抱团抢占地盘。
武乔年带着西乾清站在最里面那间院落的门前,奇怪的是唯有这间院落周遭没有虎视眈眈的人。
“应是不好相与的主,主子靠后,属下先进去一探。”言罢,武乔年就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一把短刃匕首,翻墙而入。
西乾清环视四周,看到许多鬼鬼祟祟躲在远处偷看的人。他随意地将视线移向距离最近的那个人,是个衣不蔽体的小男孩,西乾清抬手冲他招了招。
这男孩生在红角井,趋利避害的本能甚至堪比战场上磨练多年的老兵。他一早就察觉出前方那人不是他能招惹的,也就只敢远远的看着。而这人突然冲他招手,他的本能反应是掉头就跑,可身体却被吓得不受控制地钉在原地。
男孩抬头与西乾清对视了,借着昏暗的月光,他看到了西乾清的唇形,是在对他说“过来”。
男孩如同被摄住心魂一般地动了,缓缓迈步走向西乾清。
西乾清低头看着走到眼前的男孩,开口问:“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