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同我们的对话又有什么联系么?”
“没什么联系啊。”
“……唔,我父君是三十六天里顶有文化的一位上神,应当是比二皇子有文化的。”
“哦,你父君真讨厌。”
“……”
……
我黑着脸将苍容公主扔在了一边,往云头处的那抹玄色身影走了过去。
弥溪谷,是三界中的禁地,其禁地之“禁”堪比梵天的千生炼狱,不过,千生炼狱在四海八荒里的名声以及让人闻之色变的原因同第七天的锁妖塔差不多,皆是凭着那种种酷刑的惨绝人寰。
而弥溪谷,同这两处地方是截然的不同。
弥溪谷之所以成为一个禁地,是因为弥溪谷里弥漫着的那股子逆瘴之气,据古籍上说,那儿的逆瘴之气比诛仙台下的还要厉害,凡人进去了便必死无疑,且魂飞魄散永世无法超生。若是进去的是仙根不深的仙家,那便会堕入魔道,即便进去的是我父君级别的上神人物,那也须得步步慎行,稍有不慎便会被那逆瘴之气侵入元神珠,迷失心智。
相传,能入得弥溪谷的,普天之下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西天梵境的大佛陀,因为大佛陀六根清净心无杂念,是没得七情六欲的,便是入了弥溪谷,那逆瘴之气对他也没什么危害可言。
另一个,便是我神族司战的上神刑天。
四海八荒里都晓得,神族的刑天上神,素来严正耿介,向来是被四海八荒誉为最清静无为的仙者,传说里说,刑天的心象之中,是一片往生海,坦坦荡无所求,对佛家的诸多经典,他解悟得比梵境的一些佛陀还深上那么几分。
唔,通常来说,对于如此人物,我应当是极崇拜的,然而,纵观本上仙过往那颇辉煌壮观的三万年青史,我悲催地发现
自我儿时起,我统计不过见过刑天一回。
那时我已是二万岁的年纪,亦算得将九重天上的诸多板眼规矩全都学了个圆圆范范了。那时正是王母娘娘的笀辰,父君同母神便一如既往地拖着我往蟠桃大殿去给我那王母姑姑拜笀,而王母的笀宴自是极奢华的,请来的贵宾亦是四海八荒里一等一的人物。
而本上仙自幼的怪癖就是不大喜欢参加此类盛宴,是以,我一如既往地在开宴前一刻,以要方便为由悄然遁走了,简称尿遁。
我穿着广袖箩裙四下里一番闲逛,不知怎地便绕到了伽果娑林。
唔,兴许是缘分使然,本上仙那时便见到了那位四海八荒里颇大的一个大人物。
其实,在八荒的诸多传说里,都说刑天上神生得极丑,然而,但凡见过刑天真容的人便都晓得,神族司战的上神刑天,长得颇好。
眉眼清俊,面容如玉,身礀亦是颀长得很的。
若非我老早便晓得刑天由于数万年前大战夸父,在额际上落下了一点如银砂一般的伤痕,我是如何也不敢相信那位手持着一碗茶盅躺在一棵大树上乘着凉的悠哉男仙,是四海八荒里战名极盛的战神刑天。
“……给上神问安。”恍惚只是一瞬间,我立时便反应了过来,遂屈膝朝他行了个礼。
“……”树上的刑天眸子随意地朝我望了过来,打量了我一番,说道,“唔,你这样子,是帝春儿家的闺女?”
“……”我被卡住了,耳闻着那“帝春”二字有些犯窘,只得默默然颔首,“是的,轩辕大帝……唔,帝春,正是父君。”
“嗯,”刑天点点头,又闭上了双目,“偷溜了王母的笀宴,你胆子不小。”
“……”听完这话,我脸黑了黑,很想对这人说一句上神,人王母摆着宴,您老跟这儿树上睡着,也有资格说我呢哈?
“唔,”刑天不待我开口,又道,“我睡会儿,你自便吧。”
“哦。”
……
回忆至此,我心头升起了一丝担忧,遂朝着苍玄君很真诚很恳切地说了句,“唔,兄长啊,弥溪谷不是寻常人能进的。”
“……”苍玄君闻言,回头扫了我一眼,那眼神儿俨然一副“这还须得你来告诉我?”的鄙夷。
“唔,兄长,清素身负着重伤,她若进了弥溪谷……恐怕是没活路了。”我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这回,苍玄君总算是动了动尊腿,将身子整个儿地转向了我,说,“是何人告诉你,清素要入谷中去的?”
“呃……”这回换我直直呆掉,我望着那张颇好看的容颜半晌,支吾着说,“若不带她入谷中去,又如何请蚩尤为她取蛊?”
我有些抑郁,琢磨着这苍玄君莫不是忙糊涂了,将蚩尤是被我父君封印在弥溪谷的这茬事儿给忘了。
“只消将封印毁了,再将蚩尤带出来,为她取蛊。”苍玄君面容淡漠地瞅着我,分外正经道,真真是没得半分在同我说笑的意思。
“……苍玄君,那封印是我父君用来封蚩尤的,你若将那封印毁了放出了蚩尤,叫我如何向我父君交代?”我正了容色,亦是不再唤他“兄长”了。
“……”苍玄一声轻笑,淡淡地望向我,微微眯了眯眼,似是在观摩我面上神奇的表情,终是缓缓道,“轩辕荆和,你莫不是真的以为,这天底下有能耐封印蚩尤的,只有你父君?”
“……”我不解,抬眼疑惑地望着他。
“我既敢将他放出来,便能将他封印得回去。”苍玄君双眸清寒,声线略凉,淡淡道。
“……”我抖了抖,端起一副“你这么拽”的甚崇拜甚景仰的表情望向他。
“过会儿你便同我一道入谷。”苍玄君无视我的眼神,继续道,“应龙同苍容便留在外头照看着清素。”
“……”我思量了半晌,嘴巴动了几次,终究是将心中的疑惑问出了口,“你为何……会费如此大的周章去救清素?”
本上仙是个在九重天上生养大的神仙,见过的神仙大都是些有菩萨心肠的仙家,然而,便是生了一副菩萨心肠,要为了一个婢女屈尊降贵甚至担着性命之虞去为她求医,饶是如何菩萨心肠的神仙也做不出的。
这般长的日子,便是我再如何不成器没出息本事,我也看得出,苍玄君不是个有菩萨心肠的尊神。
现今他若肯为了清素,担着如此大的风险去弥溪谷,且还要担着风险去同当年四海八荒里闻名三界的魔将蚩尤干架,便决计不是出于什么劳什子“主仆情谊”苍玄君,必定打着别的算盘。
“……”苍玄清寒的双眸望向我,他眸色意味不明地看着我良久,终究还是缓缓开了口, “我曾在司命宫中,见过你的命盘。”
“……”我亦是望着他,等着他的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