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萋萋,今日天色很不错。”我印堂发黑面色如土,望着那高绾的青丝飞挑的眉梢,嗯,诚然本上仙不得不承认这算个喜庆,然而

这知道的是神族嫁姑娘,这不知道的怕会以为是凡间捉了水性杨花的女子要去浸猪笼吧。

“怎么了?”正尽心尽力往我身上捣鼓的美人不愧是我的同道中人,一眼看出我面色非常,惊异道“这胭脂莫不是淡了些?”

“……”我张嘴干巴巴一笑,“呵,呵呵……桑萋,你舟车劳顿,快回去歇着吧,回去吧回去吧。”从何出来便回何出去吧,我这小小的轩辕府真真是容不下您这尊大仙的。

“阿荆,你这话就不对了,”桑萋将手里的脂粉奁往桌上一放,正色道,“你我是生死之交,想当年你我一同……额,时岁久远我亦是记不清了,总之,当时我们便说好你成亲之时我定要亲自为你梳妆,这些年来你让我好等,如今却是嫌弃我了么!”

我嘴角抽了抽,望着她正气凛然的面容,心生抑郁桑萋上仙这话委实是言重了。

且不论她那掌北海的海伯老公,单是托风神兮玖捎着她母神的名号在这四海八荒里晃荡一周天,我估摸着便能吓死一打胆小的角儿。

说起这女娲族的桑萋上仙,那真是不得不提的一个大美人。

女娲娘娘号称大地之母,又是伏羲上神的妹子,那姿容是天上地下再找不出可与之媲美的了。女娲

族中未出过男丁,故而那艳冠天下的容貌便自然而然地尽数传给了九个女儿。

桑萋排行第三,是九个姐妹中最貌美的一位,亦是同我最为亲近的一位。与我一般年纪的桑萋美人九千年前便在女娲同西王母二位娘娘的撮合下嫁给了天帝的第九子钦渊神君,也就是现今掌着一方水事民生的北海海伯。听闻我要出嫁,素来颇讲义气的桑萋上仙便不远万里从北海赶回了天池,直奔我轩辕府来替我梳妆备嫁。

桑萋其人,委实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姑娘,本上仙甚欣慰。

然而,望着镜中活像凡间媒婆子的女子,我不禁开始回忆,那过往的几万年岁月中,我是不是干过什么对不住她的勾当。

“萋萋,出去歇歇吧,将我府上的几个姑姑叫进来,我同她们交代些事宜。”我抚了抚额,讪讪道。

“……真是交代事宜?”她将信非信,满面疑云。

“是是,自然是的……”我正经八百道,心头却寻思着要怎么让几位姑姑避着桑萋打盆水进来洗脸。

“那我先出去候着你,你快些出来,莫要误了时辰。”桑萋颇老妈子地叮咛了几句便打开房门走了出去,顺便将我房门口静候多时的几个管事的姑姑叫了进来。

“这……”几位姑姑见了我,纷纷面面相觑面露畏色面皮颤抖……总之,便是甚是有些许无措。

“几位姑姑无需惊慌,”我望望外头的天色,似乎还未过辰时,心头便稍稍安稳了些,抬手将眼尾的飞纹揩拭去了大半,估摸着桑萋已出了我的荆园,便义正言辞道,“打水洗脸,上妆。”

“诺。”几位姑姑秣马厉兵,面露霜凝,应声道。

一个时辰后,当我蒙着面纱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桑萋某上仙便扯长了她那甚修长甚白皙的脖子打望着我,眸色颇疑惑。

她自是分外不解,本上仙自是但笑不语。

门口的旺财土狗头一回见我这般模样,大红衣裳长发高绾,遂摇了摇尾巴亦是收了声,一双水汪汪的狗眼则是可怜兮兮地瞅着我。

“巨鹿来迎亲的人已将将到了天池城南,”老管家见了我,便上前笑眯眯道,“姑娘您快些上凤辇吧。”语毕,他回头吹了声哨,便见两只冠翎火红全身金灿灿喜庆庆的凤凰拉着一辆车从遥不可见的天际飞了过来,停在了轩辕府门前。

“……”我顿觉有些恍惚巨鹿,正是魔族的都城。

往几回的亲事,皆是大婚前几日生的变故。那两万年前便托织锦阁纺好的嫁衣,我今时今日方才堪堪穿了头一次。

前些时日我一直

都在候着那东皇太一家的公子逃婚的消息,可是一连等了七十二日,直到今日,都没将那消息等来。于是我益发抑郁忧愁了大婚当日被遣送回府,怕是比以前的任何一次都来得惨凄凄凉吧。

而且……我的额角滑落了两滴冷汗,时至今日我父君和母神竟是连个人影都没见着莫不是笃定了这是第四桩乌龙亲么?唔,只是不知这算不算得得两位长辈的先见,若真是先见,本上仙倒是希望这先见莫要是明见。

我这厢正忧心忡忡,桑萋那厢却已来搀着我上了凤辇,她正欲放下门帘,只听见外先传来一阵哭声,紧接着便是一阵抑扬顿挫的狗吠,那交错的声音,其洪亮程度真可谓是响彻云霄激昂山河。

嗯,委实雄浑壮烈。我同桑萋面面相觑,皆是颇为震慑。

念及要远嫁离开天池,我心中也不由地生出了些不舍,只默默地探出脑袋望向老管家和旺财土狗,“老管家,您……”

“啊,莫有事莫有事,老身……”老管家略感尴尬,老脸红了红,“老身守了姑娘三万年,如今……如今,姑娘终于是要嫁人了啊,虽说这年纪是大了些,可好歹亦是嫁人了啊……”

“……”边上的桑萋呛了声。

“……空桓仙君珍重,”我捏了捏额角,黑着脸放下帘子,“走吧。”

双凤得了令便扬了颈项仰天长鸣,随即便振翅朝远处飞去。

不得不说,空桓老管家委实是个人才,本上仙原本出嫁时的小儿女心性被他区区几句话便抹杀带殆尽了。

我轩辕一族,真真是个人才辈出的好地方。

凤凰于飞,鸣声锵锵,不消多时双凤便拉着玉辇到了天池城南。

出乎我意料的,此地并没有我预想的那般人马众多,天帝王母不见踪影,甚至连个仙倌儿都没有,我干咳。

“素闻魔族迎亲不见外客,看来并非谣传。”萋萋掀开帘子朝外先张望了一番,缓缓道,我的嘴角微抽,这魔族行径还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魔族的迎亲队伍人数不多,贵在气势逼人数十位魔族将士清一色的一袭玄黑戎装,个个神色严峻如临大敌。

我微窘,额角青筋隐动。

见了魔族的迎亲头头,我不禁益发汗颜但见眼前这位公子,身上笼着玄色铠甲,半边甲皮面具遮去了大半面容,然而即便如此,那双眸子中的肃杀之色亦是让人心头一颤抖。

颇是个人物,本上仙心头一阵唏嘘数万年来神族的神兵神将中,道风低迷仙风败坏者甚多,却没几个如魔族将士这般威武慑人的,委实

是我神族之悲哀,唉。

“在下乃魔界威武大将军应龙,奉魔尊之命特来迎王后前往魔界。”甲皮公子恭敬地朝我的凤辇行了礼,目光中的寒气这才敛了去。

“大人无需多礼。”我被那“王后”二字震了震,但面上仍是歉然一笑,得体庄重。突然反应过来我蒙着面纱,人家也瞧不出我端庄得体与否,便生生抖了抖僵了的双颊。

桑萋在我身侧攥紧了我的手,手心上全是汗水。

我心中有些不舍我嫁去了魔界,她长年住在北海,再见却不知是何年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