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治出的医生无一例外,都建议了患者进行保守治疗。
这些患者其中发病最早的可追溯到十几年前。他们基本都长期服用着调节激素的药物。
在这十几年间,有少数患者因为无法接受选择自杀,也有一部分因为药物逐渐失效,常年激素紊乱导致的并发症去世,另外一部分则坚持到了Kenn的论文发表,找到了新的救命稻草。
接触到这些患者后,Kenn的团队开展了一系列的研究,结合多项影像学检查和分子指标,规范了定义,制定了诊断标准,以第一个报道该病例的医生姓氏,申请将这种疾病命名为Verdi Syndrome(Verdi综合征)。
此外,Kenn还根据从这些患者中获取的研究结果,提出了Verdi综合征的两种分型:Ⅰ型的解剖结构相对简单,譬如他曾成功进行的那台手术,Ⅱ型则更为复杂,譬如贝克先生的病例。
Kenn的申请最终获得了官方机构的批准,他也因此获批了大量的研究经费。
大把的科研经费砸下去,随着检查仪器和方法的不断优化,Ⅰ型和Ⅱ型的鉴别已不再成为难点,甚至能在术前完成,不再需要像以前那样“开盲盒”。
Verdi综合征Ⅰ型的治疗有Kenn和沈方煜的两例成功手术作为支撑,进展很快,甚至从开腹到腹腔镜,变得越来越微创。不只在M国,在全球许多地方,譬如济华医院,也都成功完成了腹腔镜手术的复刻。
Ⅱ型的研究则坎坷很多,Kenn尝试了几次开腹手术,效果都不是很好。
由于男性盆腔狭窄,开腹视野盲区多,加上Ⅱ型的解剖结构复杂,难点很高。
最后Kenn提出了一个略有些冒险的决定放弃开腹,直接用腹腔镜。
医生在向患者解释使用腹腔镜治疗的理由时,多半会侧重于创伤小、恢复快这些患者关心的、也更能听懂的优点。
但其实腹腔镜治疗最大的优势是它的术野更广。
开腹就像是站在高处俯瞰城市。腹腔镜则是利用探测器深入每一条城市小路。
前者胜在立体直观,适合对城市整体构造不熟悉的情况。但当盆底环境过于复杂的时候,就可能因为遮挡而疏忽了细节。
后者则胜在对每一个细节的观察更加清晰,隐蔽的角落也能看得清楚。
如果空间感够强,解剖知识够扎实,那么腹腔镜显然是能够提高手术精度的。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很快,Kenn为无法忍受激素紊乱的贝克先生在腹腔镜下完成了当初艾伯特没能完成的另一半手术,彻底痊愈的贝克先生花重金为Kenn进行了宣传,让Kenn获得了许多的赞誉。
他也因此变得越发有信心,决定择期对一位Verdi综合征Ⅱ型的患者进行腹腔镜下完整的全子宫和双侧附件切除术。
但遗憾的是,他没能顺利完成这台手术。
江叙就是在这个时候,在国际特需门诊坐诊的时候,遇到了他那位特殊的病人
一位来自异国的Verdi综合征Ⅱ型的患者,Alan。
他大概在五年前开始出现身体异常,后来被确认为了Verdi综合征Ⅱ型。
Alan看起来很憔悴。他说他从第一次看诊后,便开始服用激素类药物,但遗憾的是,那些药物只帮助他坚持了半年左右的时间,然后他的身体便开始出现激素紊乱。
浮肿、心血管疾病、骨质疏松、皮肤溃烂、抑郁和各种不适的身体症状陆续找上了他。
再后来,Kenn的论文发表,他以为自己看到了希望,可Kenn却报出了让他无法承受的手术价格。
他花了很长时间,倾家荡产,才攒够了Kenn要的二十万定金,可前不久,Kenn突然联系他,把定金提到了六十万。
Kenn没能顺利完成Ⅱ型腹腔镜全切手术失败的事情并未公之于众,基本只有医疗圈的人有所耳闻,所以Alan并不知情。
但江叙算了一下,Kenn提价的时间和那台手术结束的时间,基本是一致的。
Kenn再次用这种提价的方法,劝退了前来求助的患者。
“他简直是在漫天要价,江医生,您知道,我就是再活一百年,也不可能有这么多钱的。”Alan看向江叙,常年的疾病让他的眼里毫无光彩,只剩下颓丧。
“我听说济华也做过Ⅰ型的腹腔镜手术,我就想来碰碰运气,也许,你们这里也有医生像Kenn一样愿意尝试我们Ⅱ型的手术……”
他顿住话音,选择等待江叙的回答。
江叙很想给他一个好听的回答,但济华也没有成功完成过Ⅱ型完整的腹腔镜手术,所以他最终只能提议道,“要不先换药试试?”
听到他的话,Alan露出了苦笑:“谢谢你医生,但我已经换过很多次药了,效果都不好。Kenn说,这个病本就因人而异,每个人的受激素紊乱影响的程度都不同,对激素治疗的敏感性也不同。得了这个病的人,有的跟没事人一样,也有的比我更严重的。”
他叹了口气道:“您应该知道,之前还有患病后怀孕的案例,Kenn和我说过,从原理上来说,怀孕应该会导致激素的变化更为剧烈,可奇怪的是,那几例妊娠的病例反而都没有出现激素紊乱的症状。”
“比如贝克先生,他在孕育时一切正常,反而在孩子出生后,出现了严重的激素紊乱症状,才不得不又一次冒风险,找到Kenn进行手术。这到底是为什么,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机制在作用着,Kenn也很好奇。”
“但江医生,我也不可能病急乱投医去怀一个孩子,一方面我接受不了,另一方面……谁知道我是不是就是那个怀孕了反而更严重的倒霉蛋呢?”
江叙告诉他:“妊娠确实诱发了新的调节通路,但相关的研究我们还在进行中,这或许也是一个药物开发的方向,但是按照目前的情况,激素调节治疗是最安全的治疗方案。”
“是啊,安全,但无效。”
“你不会理解那种痛苦的。”Alan突然情绪激动地站起来,“我已经因为这莫名其妙的什么综合征失去了工作和存款,我的爱人也和我离婚了,再失去也不过就是我的生命了,我现在情愿Kenn直接给我一刀!让我在麻醉中死在手术台上也好,这样我连安乐死的费用也不必支付了,还能获得一笔赔偿金给我的家人!”
他说完意识到自己过于失礼,又有些狼狈而歉疚道:“对不起医生,现在因为这些激素,我很难控制我的行为和态度。”他摇了摇头,转身道:“打扰您了,告辞了。”
理性上来说,江叙应该直接让他走的,但江叙最终说出口的却是:“虽然我不能跟您保证任何事,但如果方便的话,您在国内再待一周吧。”
*
看完Alan所有的用药记录,确信他已经把现在所有能尝试的激素调节治疗方案都尝试过之后,江叙给沈方煜打了一个电话,说他想给Alan做手术。
他俩讨论了很久,从做手术可行性到风险性,需要注意的问题和可能的后果,甚至还聊了聊那似曾相识的二十万和六十万。
最后一致认为,从技术上来说存在一定的风险,但是如果患者强烈要求手术,也可以尝试。
这几年,全球的专家们群策群力,针对Verdi综合征术中用药和麻醉的研究成果,已经让这类手术的死亡率有了大幅度的下降。
加上江叙做手术的风格一直很稳妥,最坏的结果,大概也就是像Kenn失败的那几例手术一样,做不下去就提前结束手术,这些在术前都会和患者沟通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