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却不知,她的一举一动原已被花云间一动不动地看进了眼里。花云间凝着她苍白的小脸,忽地摇着扇子走上前来,取下腰带上那串锦囊在她跟前晃了晃:“今夜戌时,城郊乱坟岗……想要的话,最好一个人来。”
他也贴着她的耳畔,也用只容二人才能够听得清的声音。春香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转身走了。
一股说不出味儿的淡香留下,少年怒匆匆摇着扇子很快消失在拐角。耳垂上忽然一袭触痛,春香才明白,原是被他咬了。
赵墨似乎心情不错,低下头在她痛处抚了抚:“怎么?心疼了么?”见她不动弹,又在她腰际处轻轻一握。
顿时一股热气渡进体内来。
该死的,还没同你算账呢,你倒是还要继续吃我豆腐!春香抬起腿,对着赵墨膝盖狠狠踢去一脚,转了身就要走。
却如何还容得了她逃,赵墨一手将她捞住,指了指她臀后若隐若现的一片儿红,眼里头笑意潋滟:“呵,果然天下最毒妇人心肠。我好心替你暖腹,你却这样翻脸麽?……若离了我,今日看你如何还能走得出去。”
总是拿人短处要挟,这家伙真个是欠揍啊……春香两排白牙咬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哼(ˉ(∞)ˉ)唧无脸见人的尘子,昨日见文下一片关于“肥肥”的留言,于是今日决定改头换面。。那啥→→还有人肯再相信我一回咩。。(@﹏@)~
第11章 情自春雨生
花云间在林中匆匆穿行,一树花枝触了他墨发,片片桃红落满少年瘦削的肩头。
阿富随在后头亦步亦趋,半边脸蛋被打得又红又肿。他方才饥渴难耐,见那画儿被踩得稀烂,架又打不起来,按捺不住便去寻了斐玉环。可好,那斐玉环藏在树后,一手托着烤乳猪,一边看着与公子墨暧昧亲密的潘寺春,正是满脸哀怨呢。
通常情况下,女人受了情伤时,是最容易投怀送抱的。他一激动一个猛扑了过去,不成想反倒成了她的出气筒,那肥厚的一巴掌煽下来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住,立刻就肿了半天脸。
因见花云间越走越快,脸色阴沉沉好生吓人,赶紧哈下粗腰嗫嚅道:“花兄,小弟真心不知那姓怀的王八蛋画的原来是你!不然便是倒贴老子,阿呸,小弟都不会买他的画……若是、若是我存心坏了大哥清誉,甘愿天打五雷轰,上天入地不得好死!……”
“轰”天空很不适时地响了一声闷雷,大片乌云黑沉沉压下,一场大雨眼看就要来临。
这操-蛋的天气!阿富很冤枉,讪讪地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你刚才说~~,那画都是在哪里买的?”花云间终于顿了足,嗓音幽幽像要穿透人骨髓。
阿富便又有些脚软:“在、在……都怪潘寺春那扫把星!那次小弟正准备堵在胡同里揍他,哪里想正好有人问小弟要不要买画……那上面的图,看、看一眼就走不动路了……大哥你也知道我就好那一口……此后但凡每隔一段时日去那里蹲上一蹲,便都能买到画儿,这就买了一二年……”
口中说着,因见花云间脸色越来越难看,吓得赶紧又照青肿的脸上摔去两巴掌:“我真该死我!我见-色忘义我!……只、只是那姓怀的王八蛋倒是一次也不曾见过……听那卖画的老板娘说、说是个穷书生,平日里不常出来见人。”
他一激动就结巴,听得花云间好生不耐烦。
花云间一柄玉骨折扇狠狠照阿富脑袋上一磕,横眉冷颜道:“哼,好个不要命的穷书生,竟然敢惹到本少爷头上!……你给我尽快去打听打听,待查出他来,爷定然要让他生不如死!”
“诶诶,是是。”阿富脑袋磕得如小鸡啄米,心里头越发恨不得两指头立刻把潘寺春捏死,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又谄媚道:“那个……小弟后来想了又想,此次大约还是离不了那姓潘的小子作祟,不然如何画卷就轻易入了卫貌之手?还有,你看他今日与那公子墨亲亲我我的贱模样……啧啧,比个女人还要水性杨花!便是大哥果然不喜欢男人,毕竟初吻也贡献给了他,亲也亲了,摸也摸过,他这样快的就转投他怀,传出去实在很丢大哥脸面……不知道的还以为大哥当真只有一小截儿金针菇,日后还用不用抬头做男人了……”
那最后的一句细小如蚊蝇,然而却又偏偏咬字尤其清晰,这哪里是好心替花云间泄火出气,分明就是火上浇油!
虽知道这胖子耍的是什么鬼心思,花云间的脸色亦还是越发难看了。一双凤眸凝着不远处一高一矮的二人,靠得那样近的距离,一个满面羞恼抬头嗔怒,一个笑眸弯弯好坏尽收,有大雨滴答落下,他们便又同时覆着长长黑裳迅速地往桃花树下钻,连脚步都是那样齐整……该死的,怕被本少爷看清,那只笑面狐狸就让你如此放心么?
分明只差了一瞬便能将那臀后的猫腻看清,怎么知道凭空却杀出来这样一个不知来由的男人。最是个高傲不肯服输的性子,花云间心里头说不出理由的不爽快,俊朗眉宇间那缕黑云更甚:“哼,听你的意思……可是已经想好了如何惩治他?
嘿嘿~~正中下怀!
胖子使劲捺着嘴角:“京城谁人不知小弟性纯良、重义气,自然事事要替大哥想个周全~~!小弟已着人打听,那卫貌平日里顶喜欢去的就是翠香苑阿满姑娘的屋里,阿满可是暗恋花兄好些时日了,小弟给了她些银子,只说是替你办事,她便立刻答应下来。今夜她先将卫貌灌进合欢散,带小弟在乱坟岗将那娘娘腔往麻袋里头一装,再往卫貌窗子里一送……嘿嘿~,等生米煮成熟饭,一来可将花兄名声洗白,二来还可一箭双雕报了那夺鸟之仇。你看是如何?”
他娓娓道着,兴奋得满嘴口水乱喷,因见花丛之下少年脸色不明,便又很“关切”地添了一句道:“呃……花兄,你可是舍不得那娘娘腔?……没关系没关系,若是花兄果然爱那小贱男,小弟这一番苦心作罢也无妨~~”
“少爷,少爷,老太太让小的前来送伞!”天空乌云压得更甚,桃花林外有小厮举着竹伞边嚷嚷边向这边跑来。
“哼,他若果然是‘他’,便是扔给十个卫貌糟蹋,爷都由得你去。”花奶奶的唠叨天下无人可比,花云间甩了袖子,顶着大颗雨点迎上前去:“……对了,给我去查查那公子墨到底是个什么来路。”
那末后的一个‘他’,让胖子听得好生抑郁……什么叫“他若果然是‘他’?”
忽然间觉得大哥自从在河里被潘寺春勾了魂,这几日突然便得深沉了。傻愣愣站在原地,眼看着花云间一袭月白长裳渐渐隐在桃林之外,好半天才恍然该回家了。
“哗啦”乌黑的天空又一道闪电划过,春日的天啊总是说变就变,那倾盆大雨终于满天地倾泄而下。
***
下了雨的香粉街与往常的浓脂艳粉又是另一种光景,女人们三五成群尚在街心闲逛,措不及防下纷纷用小袖遮着脑袋到处躲藏,一双双小巧金莲,溅得一条青石长街雨水滴答滴答,干净彷如才用皂水儿漂过的屏风一面。
街边摆摊的阿婆阿伯们此刻也忘了避讳,收起摊儿亦往妓院门边蹲□来躲雨;那姑娘们此刻也忘了嫌脏,自动将位儿腾开一块,乍看去楼上楼下一片青红白绿,挤挤攘攘间谈笑嘁嘁,好生是个热闹。
春香与赵墨共遮着一件黑色长裳跑在空荡街心,瓢泼大雨溅得她半边儿肩膀尽都湿透,赵墨看了,便伸出手将她往身旁一揽。
春香才要推开,却又听他道:“见红的日子,被雨水淋了可不好。”
二人互相对看了一眼,黑裳下四目濯濯,眼里头竟然只独独映下对方的身影潋滟。
明明是只讨人厌的色狐狸,春香心中却突突地跳了起来。人生第一次与一个男人这样近的接触,分明是今生才相识,却第一眼就被他将所有洞穿,心里头对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生出奇怪恼厌,便又扭过头去不肯看他。
此情此景,赵墨忍不住勾起嘴角:“呵呵,很久很久以前,亦有人这样讨厌过我。”
春香眉眼间的光影便又冷却了:“是啊,狗改不了□,有些人的本性就是招人讨厌。”
赵墨笑而不语,任春香将步子加快。
一路便沉默了。
……
百花楼下亦是一丛避雨之人。二人大步奔入,屋檐下滴水潺潺,赵墨拍去肩上乱淌的雨水,低头凝着春香,替她瞥开眼前碎发:“想不到却是这样遇见你,让我很开心……不请我进去坐坐?”
你倒是开心了,本姑娘的麻烦却是来了。
扫到周遭一双双暧昧打量的眼神,春香懊恼地拂开赵墨之手,清了清喉咙:“学生子墨骑的是二轮脚板车,天下间人来人往,随从尽随我挑;做官可大可小,天地有容乃大……啧啧,真个是富贵豪门啊。”忽地又转了音调,做一副十分鄙视模样:“带了银子么?付得起银子你就进去。”
“呵,一张小嘴还是那般刁蛮。”赵墨便无奈地耸了耸肩,好看的唇儿弯起来:“今日倒是分文没有,那么……很遗憾,在下这厢便告辞了。” 春香来还不及说话,他一身白衣黑裤便湿嗒嗒冲进了雨中。
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对了,我平日里可不常去书院,他日若要还我衣服,记得清明午后在陵园外等我。在下的布帛原自百家取,衣裳万人针,可千万丢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