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连忙老实闭了嘴,两人一同看向地上碎了的金币,李玄慈问道:“如何?”

听了这话,十六回过神来,连忙拿起沾了血的碧玉簪子,继续往那金币上刺。

或许是那血的原因,一下子涌出的碧雾浓了几倍,似乎有实质一般,将两人的身影吞噬了进去。

再睁眼时,两人已经在一片荒原之上。

十六手里还握着那柄断了一半的翠玉簪子,有些昏头涨脑地看向四周。

这儿又是哪儿啊?

李玄慈却似已经习惯了一样,站了起来,拍了拍下摆上沾的尘土,将剑收回鞘中,便要往前走。

十六愣了下,才连忙站了起来要跟上去,手中的簪子慌慌忙忙随便收进怀里,急急跟了上去。

可等真正近了李玄慈的身,她却又憋着不说话,只一个劲闷头在后面走。

李玄慈回头看了她一眼,察觉出这人似乎又在憋闷些什么东西,他眸中闪过一抹轻热,却也不理,就这么继续往前走。

十六憋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不与他计较,也不与自己较劲,伸手轻轻拍了拍胸膛,悄悄对自己说了声,“真棒!”

前面的李玄慈没有回头,却悄无声息地翘了唇角,再回身时,已又是那副冷淡神色。

“哪里棒啊?”他掩了眸间的笑意,淡淡问道。

十六不想他听见了,慌了一瞬,可随即又理直气壮起来。

“玉簪才是真的钥匙哦。”她声音轻巧,尾音翘起,显得有些浮,却也有几分可爱。

“是我发现的哦。”看见李玄慈没什么特别反应,十六又补了一句,并且在我字上狠狠放了重音。

李玄慈将笑咽了下去,面上还是那副冷淡的模样,故意拉长了声音,“哦?如何发现的?”

“这赌场之内,处处以金为重,那猫妖连驱使鸟妖用的也是金币,可钥匙却是破破烂烂一把铁片,她还那么轻易便把铁片钥匙毁了,她心机那么深,就算是升丹被我破坏了,也不至于如此冲动吧。”

“她身上发上全是各种金饰,唯独只有那枚簪子是碧玉的,后来驱使众妖时,也总是有意无意地从那玉簪上拂过。”

“这样的异世空间,能穿透结界的钥匙,必然有至高之力,而俗话都说黄金有价玉无价,玉自然是凌驾于黄金之上的。”

“何况......”

话匣子一开,却在此刻猛地收住,十六本来滔滔不绝,又忽地闭了口。

“何况什么?”李玄慈挑了眉毛。

“何况......我还这么聪明!”十六笑眯眯地补完了话头,笑得跟个猫咪一样。

心中暗暗吁道,好险好险,差点说了实话。

何况,她给那猫妖渡气时,曾探过那妖丹,触之冰凉,含之发温,后来想想,这分明是玉的质地,仔细一看,还泛着碧色,自然便想到这猫妖结的竟是玉质的妖丹。

妖丹都是玉的,钥匙自然也是玉的。

只是这话可不能说给李玄慈听,她嘴巴如今都还被擦得发疼发烫了,若是再提起,不知这人又要发什么疯了。

她笑得乖巧极了,可眯起的眼睛,却怎么看怎么像上了灶台刚饱腹完的猫咪,尾巴还在狼藉的杯盘上扫来扫去。

忽然,觉得脑袋上被轻轻拍了下。

她还愣着,只见李玄慈已经转身过去,看不清表情,唯独传来一句极轻极淡的话。

“真棒。”

十六眸子怔了一瞬,随即咬紧了忍不住想翘起的唇,平复了下,才悄悄跟了上去。

一百四十一、人面瘤

渴。

难耐的焦意从食道里烧,像是有螳螂挥舞着镰从空空的胃里往上爬。

他们已在这荒原行了许久,久到都快要忘记时间,瞧不清前路,也望不尽后路,只能沿着这无人的野道踽踽前行。

这里的白昼很长,却总透着股混了尘沙的昏暗,空气中细得看不见的尘埃黏在人的睫毛上,将视野都镀上一层阴。

十六早没了力气,只靠着一股气在撑着继续往前走,远处还是这么光秃秃一片荒原,除了枯石和尘埃,什么也瞧不见。

李玄慈走在前面,面上没有多少动摇的神色,他似是忽然察觉到身后的脚步慢了下来,微微低头,便瞧见十六落在地上细细的影子。

眼见着那影子落的地方越来越远,李玄慈停了脚步,皂靴一折,转身握住十六的手腕,牵着她往前。

手腕上传来的温度,一半催化着体内本就盛烈的焦躁,另一半则成了一点点的光,他的指尖紧紧握住了十六的手腕内侧,那点温度便顺着手腕内侧传过来。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这样默默继续往前走着,扑通、扑通,只剩下微弱的脉搏,成为两人之间的维系。

又不知在这荒原里行了多久,脚下的土地终于有了些变化,微微隆起的折度逐渐变得崎岖,靴子踏上去,有极细微的尘粒簌簌往下落。十六与李玄慈四目一对,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转机,李玄慈暗暗加快了脚步,却又按捺住,回头望十六是否跟上。

但十六哪里会让自己在这种时候撂挑子,见他望过来,急得说出忍耐这么久以来第一句话。“你先拉我上去,之后我就算滚也能滚下去的。”

她嗓子已有些哑,饥渴像无时不在的细刀子,用磨得不甚锋利的刃一遍遍刮过喉咙。

李玄慈瞧着她那再认真不过的眼神,即便在这种时候,依然忍不住生了撬开她脑子、看看里面到底都是些什么古怪想法的念头。

不过,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紧了紧握住十六的手,多加了几分力,带着她一步步走向愈发崎岖的山坡。

待到终于到达山坡顶端,极目远眺,一切都有了回报。

苍茫的荒原上,偶尔起伏一艮艮波涛一般的岩壁,天边的云透着灰蒙,仿佛凝了的污冰,半明半晦地低低垂在山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