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 / 1)

连带觉着面前这盅药都顺眼了不少,好似没那么大苦味了。

他兀自又叹了口气,他虽然不想喝药,但这第四盅药,他是万万下不去手再摔它了。

初寒为了给他煎药已然一天萝卜一夜不曾合眼,那说煎十碗并非空话,如此坚毅费心地救他,他越发觉得是旧识。

可正因如此,他才没有一点头绪,毕竟他的旧识里多的是利用、欺骗、想杀他的人,唯一一个费尽心机对他好的人,却在百年前强行和他合籍欲取他的仙骨。

初寒看着床榻上的人唉声叹气起来,不由得有些好笑,一盅药而已,至于一叹叹好几口气吗?

他噙着笑在一边坐下,一条腿叠在另一条腿上,好整以暇地望着对面的人,好心提醒道:“药放着了,摔吧。”

他这回特地离那药盅远了些,谢长亭虽然眼睛不能识物,但神识还能感知他的方位,这个距离,不必又着急伤了自己的手。

只是没一会儿,他看见那只素白的手端起了药盅,挑了挑眉。

谢长亭内心挣扎了许久,最终才不情不愿地端起旁边的药盅递到嘴边。

他又叹了一口气:“唉,生与死皆不容易啊。”

对常人来说,寻死简单活着却难,可对他来说,两者皆难。

初寒听着他抱怨,唇边的笑意忽的淡了,像是被穿堂风轻而易举地带走了,只剩下眼底化不开的浓墨。

谢长亭终究还是喝了一口那碗看起来极苦的药,与其说是喝,不如说是用嘴唇轻轻碰了一下,沾了一点味道。

只是,想象中浓烈的苦涩并没有席卷他的唇舌,反而有一丝淡淡的甜味。

他问旁边没什么动静的人:“药里面放糖会影响药效的,若只是为了让我喝药,倒是有些不值。”

初寒却不以为然:“这是我在山林里摘的伏箐草,带了一丝甜味,但并不会影响药效。”

末了,又带上一句:“不想喝?早说嘛,那我给你煎苦的。”

谢长亭:“不必。”

初寒语调中含了些许笑意:“哦?仙君还说不怕苦?”

谢长亭喝下一盅药,将碗准确无误地搁在旁边小桌上,微微侧过头:“莫要胡说。”

初寒笑意更深:“这有什么不好承认的,你就是怕苦。”

谢长亭:“……并未。”

初寒笑着拿了药盅出去了,没再继续戳破脸皮薄的谢长亭。

谢长亭躺着的床榻边上便是一扇窗,偶尔有风吹过,能听到一二,他抬手推开窗子,霎时风掠过耳畔,微冷。

竟还是初春。

眼前忽的一轻,白绫挂得并不牢固,风轻轻一吹便将他的白绫吹落,挂在了窗栏上。

他羽睫轻轻颤动,半晌睁开了双眸,一双艳丽的桃花眼带着点粉色晕染在眼尾,卷翘浓密的睫毛如鸦羽点缀,然而藏在眼眶中的琉璃眸却尽显空洞。

他感受不到光亮,甚至感受不到自己的眼睛,明明知道自己睁着眼,可眼前就是一片虚无。

睁得累了,便半垂着眼眸“望”着窗外,感受着丝丝凉意。

令人清醒。

只是被摘了白绫的双眼不知为何便疼了起来,仿佛有一团火在灼烧他的眼睛。

那白绫虽然没有灵力,竟能压制眼睛的疼痛,想来是个法器。

他伸手去摸索被风吹走的白绫,只是不知是不是吹远了,他摸了半天也没有摸到。

正要收回手,指尖突然触到了一阵凉意,有人将白绫递给了他。

可不等他握住并道谢,那人却越过他的手,倾身过来替他戴上白绫。

谢长亭:“多谢。”

初寒恰似不经意提道:“仙君要谢的话,不如好好养伤,按时喝药。”

谢长亭缓了眼睛的疼痛,边道:“那我还是不谢了。”

神魂破碎本该魂飞魄散的他,靠着仙骨苟活,恢复如初只能是妄想,想要他活着,到最后只会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初寒替他重新戴好白绫后便退了开去,叮嘱道:“天冷,仙君注意身体。”

谢长亭点着头答应:“好。”

结果,不知是药效的缘故还是谢长亭如今神魂虚弱的缘故,吹着冷风就睡了过去,窗子也压根忘了关上。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感觉不到风声和凉意,被他打开的窗子不知何时被关上,屋内的药味也被清香掩盖。

他撑起身子便要下榻,脚尖却触到的是一片柔软,似乎有人在地上铺了一层皮毛毯子。

谢长亭走到门框边又走不动了,倚在门边“望”着院子里,鹿鸣声声,有些吵闹。

他问:“你在做什么?”

院子里初寒背对着谢长亭,身后的那缕狼尾发随着脑袋歪着,他一手拿着树枝正戳着地上淡青色的梅花鹿脑袋,明明笑意尽达眼底,眼下的痣也明艳动人,仿佛只是在玩闹,偏偏梅花鹿却瑟瑟发抖。

听到谢长亭的声音,他淡淡瞥了一眼梅花鹿,小鹿鹿鸣一声,跑到了谢长亭身侧,对着谢长亭叫唤。

门框边谢长亭的衣袍被鹿角勾了勾,他顺势抬手摸了过去,摸到了一条坚硬的鹿角,形状如同梅花树枝,分叉的枝丫险些扎到他的手。

小鹿转了两圈躲到了他的身后,谢长亭安抚般轻轻拍了拍它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