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如今谢长亭凡人之躯,连神魂都碎了,本就快要魂飞魄散,如何挡得住这一击。
但并非无用,神位不处于三界之中,乃三界之外,但天道有常,神界亦不可滥杀无辜。
魔尊扰乱三界秩序,强行开这通天之路,神界有权降下天罚,可谢长亭无错,神位错手杀他便是违反天规。
来人拧起眉心,看着下方的谢长亭狂溢出唇角的鲜血,苍白的面容仿佛变得透明,宽大的衣袍在下坠的风中猎猎作响,那人如同破碎了的风筝,从空中坠落,凄美到令人惊叹。
可最令他心惊的并非是底下的破碎美景,也不是违背了天规错手杀了无辜之人,而是被他击落的人,似乎是下界历劫的春神!
三界虽不能遭天界干涉,但天界的神位修行受阻亦与三界息息相关,不少神位择空便会下界历劫,元神落界,前尘记忆一并消散,融入三界之中,也并不妨碍三界秩序。
春神掌管三界生机,修行自然与三界大有关联,早在百年前便下界历劫一直未归,每次路过春神殿只能看见躺在万木春枝干上那抹颀长的身形,一动不动睡着了似的。
没想到啊没想到,他今日见到了春神元神,还错手将春神的元神击溃,这可比下界伤人还要严重了。
他在愣神,底下的初寒也愣了神,从未有过这样茫然无措的时候,可谢长亭出现在他上方的那一瞬间,他的世界仿佛只剩下那一个人,眼睁睁看着那人一身残躯再受重创,鲜血一滴接着一滴滴落在他眉间眼角和脸上,那般滚烫,仿佛要烧起来。
他明明已经决定好,不再利用谢长亭,不再继续那个计划,不再欺瞒,等到今日事毕,若他还有命活着,他一定将所有之前隐瞒的全部告诉谢长亭,若能原谅,再好不过,若不能,他也不可能放开手。
还要…将那人的身子养好,少受点病痛折磨,要护着他不让他再受一点伤害,要成亲,三界观礼……
要一起做很多很多事。
可当那轻的没有一点分量的人从半空落下来,他只觉得所有要做的事都如过眼云烟消散了。
然而消散的不只是那些未来的幻梦,还有谢长亭,那人的身体随着落下的速度逐渐变得透明,散成点点星光飘向天空。
在即将落在初寒身上时,初寒伸手想将那人拥进怀里,可他什么也没有碰到,那人在落入在怀里的刹那,彻底散成星光,飞向云端融于天空,什么也没留下。
谢长亭最终,连个拥抱也没留给他。
初寒保持着伸手接人的动作一动不动,像个雕塑一般,可眼角分明滑落了那滴谢长亭滴落在他脸上的鲜血,从滚烫变成冰凉。
一如他的整颗心。
天上的神位按下心中的慌乱,对底下的初寒道:“你开天界之路的缘由我已明了,待我回天界替你回禀天帝,天道是否降下神谕重订规则并非我等能够做主,且等吧。”
说罢便挥袖踏着祥云离开,金光逐渐散去,满天蔽日的乌云也随之消散,碧空如洗,仿佛是个极为舒适美好的天。
可与天空相反,落幽台上一片狼藉,众仙门弟子仿佛做了一场梦,醒来后却不记得方才发生了什么,只见到一缕白光在眼前闪过。
他们看向落幽台上的景象,凌霄早已昏死过去,身上没有一寸肌肤是完好的,神魂碎裂,经脉具损,灵力全无,恐怕也活不长了。
再看另一位,本该风光无限站在三界顶端的魔尊,此刻正望着天边,双手张开似想拥抱什么,妖冶无双的脸上坠着一滴血,好似朱砂一般,灼人心魄。
可那人双眸无神,仿佛在顷刻间丢了神魂,只剩下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行尸走肉一般。
苍松匆匆飞到落幽台落地,急匆匆跑到初寒旁边,却连一点星光也接不到,他咬紧了牙,最终还是忍不住道:“他死了…初寒,你为了你心中所谓的责任,害死了谢长亭!”
“他明明都有了生气了,都想好要和你一起活下去,你不知道,魔尊把我们分开抓起来的时候,他有多牵挂你。”
“他一定是猜到了你就是魔尊,明知自己可能被利用,还是把仙骨给了你。”
“四次了,他一片真心,被伤了四次了!你们怎么舍得这么践踏别人剖出来的真心?!”
“一次又一次,给他温暖,给他希望,让他以为这世间还值得他留恋,最后又将这份留恋狠狠踩碎!”
“现在好了,他死了,再也不用看见你们这群虚伪的家伙!他死了…魂飞魄散,不入轮回,从此往后,再也没有谢长亭了…”
.
天界。
神宫云雾缭绕,立于云端,一座座宫殿隐在其中,若隐若现,飞流落九天,瑶台月下建,池中荷叶片片,周遭仙鹤翩翩。
这里没有四季更迭昼夜轮转,一切景物随心而动,想春便是春,想冬便是冬。
仙子踏云飞袖,长帛如画卷徐徐展开,仙童坐在仙鹤上,指尖灵力胡乱绘着,没有章法。
神位仙家在瑶台三两对酒,共赴蟠桃宴会。
天界倒是热闹非凡,一派祥和。
拨开重重云雾,春神殿相较之下便格外冷清,仿佛没有一丝人烟,倒是院中那棵参天大树长得颇为茂盛,嫩绿的枝叶都挤出了高墙院门,粗壮的枝干蔓延在院子何处,显得有些拥挤,可又没有丝毫浪费。
有的枝干上放着茶盏,有的枝干上挂着画卷,还有一些晒着书籍,倒是都有用武之地。
院外忽的有风动,令平静无波的春神殿门口产生了轻微的动静。
有翠绿的一抹身影踏祥云而来,在即将落地时仿佛等不及一般率先跳下了祥云,那灵鹿一落地便幻化成了一道仙童模样,他急匆匆推开了春神殿的大门,朝着里面跑去。
可当他瞥见万木春绿叶中藏着的那抹人影后,步子便慢了下来,匆匆忙忙的动静也顿时停了下来,怕惊扰了树上的人似的。
他小心翼翼不发出声音,走到了万木春树下,看着最粗壮的枝干坐了下来,抬头正好能望见枝干上绰绰垂下来的如烟衣袍。
他看了一会儿,树上的人似乎还是没有要醒的迹象,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都回来了,怎么春神就是不醒呢?
树下的仙童正是人界跟在谢长亭身侧的灵鹿苍松。
苍松又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树上的人,这才出了春神殿朝外走去。
“我听说司刑神官和剑道神官两位神位已经醒了,看来是从下界回来了。”
“他二位既然醒了,那…春神殿的那位呢?”
“没听说有什么动静,不过春神殿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就个仙鹿小童,醒了咱们也不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