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你个头!”我狠狠地踹了过去,大概没料到我会动脚,吴尔占没躲开,抱着腿“哇”了一声,道,“恼羞成怒啊!看来思的不是班第!”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你再胡说!”我作势又要踢,吴尔占一伸手,将蕴端当作盾牌挡在了身前,挑衅道,“谁胡说了?那你说你刚才思的是谁?”
“我思的是……我有病啊,凭什么告诉你?”我“哼”了一声,再不理吴尔占,折身进了亭子坐下。景熙,蕴端和吴尔占也跟了进来,三人分别占了其他三张石凳,侍从们端上了茶水糕点后,没眼色的吴尔占又开始纠缠,“侄女儿,快说,你刚刚没想班第,到底在想谁呢?叔叔我很好奇啊?”
我白了吴尔占一眼,懒得搭理他。
蕴端也皱眉对他轻斥了一声:“行了!开玩笑也要有分寸!”
“禧儿,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前儿进府的时候,我看你就有点儿心不在焉,刚刚你走神时,我发现你脸上似有忧惧之色,出什么事了吗?跟咱们说说?” 年长几岁到底不一样,景熙居然能看出我心里有事儿。
我冲他微微一笑,道:“没什么,只是有点儿唏嘘罢了。”
“唏嘘?为何唏嘘?”景熙很好奇,蕴端和吴尔占也是一副“同问”的表情。
我叹了一声,没言语,眼前浮现起前天来安王府的路上所看到的情形:两辆囚车里,被铁链子锁着的靳辅和陈潢浑身上下都是烂菜叶和臭鸡蛋,街道两旁的围观群众一面不停地朝囚车扔着菜叶和鸡蛋,一面高声叫骂着“狗官!”,“贪官!”,“蛀虫!”,“杀了他们!”
曾几何时,靳辅还是康师傅非常信任的治河能人,作为幕僚的陈潢也因为治河才能出众,受到康师傅的赏识,从一介布衣破格一跃而成四品参赞河务按察使佥事,这才多久,居然就被人糟践成这个样子!细想想,靳辅应该是明珠的人,否则,他也不能在总河的肥缺上坐那么久,可陈潢不一样,别人不知道,我却清楚。回想在宿迁与他和另一个人把酒言欢那回,从他的言谈举止中,我觉得这个人在治河方面是个地道的专家,性格耿直豪爽,身上更有一股文人的傲气,绝不会做损人利己之事,更遑论贪污了。而今日他所受的一切都是被党争所累,他真正是被冤枉的!看到他落到这步田地,我心里很不好受,更有一种无力感,因为,我只能眼看着他沦陷,却什么也做不了!
“怎么了?”景熙关切道,“怎么光叹气,不说话?”
“侄女儿,用得着这么唉声叹气的吗?”吴尔占豪气十足地道,“有事儿你尽管说,叔叔我替你摆平!”
“你?”我朝吴尔占“切”了一声,“你能摆平谁呀你?”
“你就这么小瞧你叔叔?”吴尔占很不平地道,“好歹我也是个贝勒吧!”
“得了,”我不屑地道,“贝勒怎么样?小马叔还是亲王世子呢!他现在在哪呢?”
此问一出,吴尔占立马没了气焰,低下头默默地啜茶,景熙和蕴端脸上也是一脸无奈,现场一片寂静。
玛尔珲这会儿在哪儿呢?在盛京。名义上是送锦瑟去看她病重的阿玛,实际上是为了避开当前党争的风头这些都是昨儿聊天时,他们几个说漏了嘴的。
我说这次安亲王怎么忽然就病了,敢情除了劳累,更多的是被玛尔珲气的!
据我所知,安亲王素来对党争采取敬而远之的态度,虽然跟索额图矛盾不小,但跟明珠那边也谈不上亲厚,两边都不靠,走中间路线,反正他家在朝中实力也算雄厚一位亲王,一位世子,两位郡王,一位贝勒,放眼宗亲世家,哪家有此殊荣?只要不出什么大纰漏,安亲王也就能安享晚年了。可是,这回趁着安亲王戍边,玛尔珲却打破了这种局面“铁面御史”陈紫芝扳倒张汧一案中,他插了一脚。凭良心说,这算是替天行道,按照玛尔珲的“书生本色”,他一定会觉得自己做的是“正义之举”,但,从政治上说,他这个举动把明珠派也树为安王府的“敌人”了。现在放眼前朝,除了索额图的人,就是明珠派的人,这下子安王府等于成了“朝廷”的“敌人”了。安亲王能不气得头疼嘛?
“咱们别说这个了,太扫兴!”吴尔占打破了沉闷的气氛,看了一眼亭子外,提议道,“天气这么好,咱们别在这儿放风筝了,去蹴鞠吧!”
景熙和蕴端互视一眼,齐齐摇手道: “不可不可!”
蹴鞠?不就是“踢足球”?我在宫里没见过这玩意儿,顿时好奇心大起,兴致勃勃道:“干嘛不可?我还没见过蹴鞠呢,咱们就玩儿这个吧!”
“这儿玩儿不了,”吴尔占比着手势道,“玩儿蹴鞠得有一大块空地,在这儿,踢几下就踢到池子里了,不行。”
我环顾了下安王府的花园,虽然不小,但完全是按着江南小桥流水的风格建的,没有成片大块的草坪或者空地,的确不适合踢球,可是,我挺想见识一下这蹴鞠到底是什么样的,便继续缠着吴尔占道:“那你往常都在哪儿踢的?咱们就去那儿吧!”
“在南城……”吴尔占才起了个头,景熙就打断了他的话,“吴尔占,你就别惦记那个……呃……那个什么了,要是被阿玛知道了不得了!”
“是啊是啊,”蕴端也附和着景熙的说辞,“算了吧,别想了。”
“难道咱们就任由格尔芬,阿尔吉善那几个混球骂咱们是软蛋?”吴尔占一拍桌子,忿忿道,“我可咽不下这口气!”
“格尔芬?阿尔吉善?”我越听越糊涂,怎么说着蹴鞠,又扯上索额图的两个混蛋儿子了?“怎么回事?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呀?”
吴尔占没答话,只顾生着生莫名其妙的闷气;景熙手里端着茶盏却不喝,只低头望着里头被他晃来晃去的茶水;蕴端则一手撑着腮帮子,另一手则放在桌面上弹来弹去,也是闭口不言。
“吴尔占,你要还是男人的话,就快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这仨这会儿全玩儿“沉默是金”,我只好把突破口再次锁定在素来最沉不住气的吴尔占身上。
“是……”吴尔占果然受不了激将,刚要开口,景熙又唤了他一声试图制止,却不想吴尔占却颇有点大义凛然地道,“四哥,五哥,你们能当软蛋,我吴尔占当不了!今天我无论如何一定要去应战!就算回来后要领家法,我也认了! ”说完,起身就要走。
“小弟!”景熙和蕴端齐声唤住他,我则拉住了吴尔占的袖子,道,“别走啊,怎么听上去有点儿‘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意思,到底怎么回事,你快告诉我!”
“小弟,”蕴端硬将吴尔占拉回到位子上,按坐下来道,“你别恼嘛,咱们再商量商量。”
“商量?”吴尔占抬起眼皮,瞟了一眼景熙,没好生气地道,“昨晚不都已经商量过了?你们现在临时变卦,我不怪你们,我单刀赴会,绝不拖累你们,你们还想怎么样?”
“小弟,你别冲动。”景熙安抚道,“我和你五哥当然也想去教训教训那俩混蛋,可是,要禧儿帮咱们竖幌子,当挡箭牌,想来想去总觉得心里不太踏实。”
“阿玛最疼禧儿了,”吴尔占道,“回头,只要她肯帮咱们说话,咱们肯定没事儿。”
“话是这么说,可是……”景熙貌似在犹豫。
“要不,咱们就试试吧,”一直皱着眉在思索的蕴端对景熙道,“咱们总不能眼看着小弟单枪匹马地跑过去,这样会吃亏的。万一……阿玛坚持要处置咱们,咱们仨也算是有难同当了。”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有没有人告诉我?”他们几个你一句,我一句地说个不停,而且话中还涉及到“我”,我这个大活人却被当成空气一样被晾在一边,实在让人气愤不过。
三人听到我的“控诉”,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后,景熙笑道:“禧儿,你别急,我这就告诉你。”
☆、248蹴鞠之约(二)
经过景熙,蕴端,吴尔占兄弟仨一番得瑟,我算搞清楚了。原来,这三个家伙趁安亲王戍边的时候,没老实在家呆着,三天两头往南城药王庙跑,跟一堆市井小民混在一起踢球,非但如此,还拉起了一支队伍名叫“齐云”,据称已是“踢遍南城无敌手”了。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既已名声在外,自然就有不服的来踢馆,年前有一支名叫“披靡”的队伍找上门来,一上场才知道这支队伍居然是格尔芬和阿尔吉善组建的,目前为止,双方已激战两场,踢成了平手,第三场原本相约等过完年到正月十六再战,没成想碰上了“国丧”,“蹴鞠之约”便推到了今日,可惜,安亲王回来了,玛尔珲不在,没人帮这兄弟仨打马虎眼了,他们想要大摇大摆地走出王府去踢球简直成了“不可能的任务”。就在他们绞尽脑汁却一筹莫展之际,康师傅竟悄悄地驾临安王府,且带着我一起来了!在看到我的那一刻起,以“陪我去逛花市为名,行南城蹴鞠之实”的计策就在这哥仨心中应运而生!
我抵不住心中对蹴鞠的好奇和对外头火热生活的向往,安亲王又招架不住我的“撒娇大法”,于是乎,我就乔装打扮了一番,带着俩小王爷一贝勒爷,在一大群明的,暗的侍卫、护卫们的保护下,大大方方地出了安王府,在花市快速溜达了一圈后,直奔南城药王庙。
此刻,这药王庙后院宽阔的蹴鞠场是人声鼎沸,观赛的男女老幼满怀激情,节奏整齐地呼唤着一个名字:“十八郎!十八郎!十八郎!十八郎……”,与此同时,蹴鞠场内右侧场地中,一位身着蓝色短衫短裤的年轻蹴鞠小将正全神贯注地与一只棕色的皮球“嬉玩”,只见那球像长了眼睛似的,在他的头顶,脚背,两肩,膝盖之间上下翻飞,而后,只见他忽然高高蹿起,,一个“玉佛顶珠”,那球便“倏”地一下,高速飞过了场地中央球门中间的“风流眼”,球门另一侧,一位身着金黄色短衫短裤队员快步上前争顶,那球却只在他的头顶快速转了两圈,便无力地掉在了地上,弹了一弹滚出了界外,立在球门一侧的裁判高高举起了手中的记分牌“十七比七”,人群顿时又爆发出整齐而又震耳欲聋的呐喊“十八郎!十八郎!十八郎!”
这位引起男女老幼齐声尖叫的“十八郎”便是咱们的勤郡王蕴端,而咱们的僖郡王景熙人称“十七郎”,贝勒爷吴尔占叫“十九郎”这仨现在是这支“齐云”蹴鞠队的绝对主力,南城蹴鞠迷的三大“偶像”,更是无数蹴鞠迷少女心中的“梦中情人”。
今儿跟着他们仨出来,我也算开眼界了。若不是他们,我做梦也想不到,在这个外表看上去挺破落的药王庙的后头,居然有这么大一个蹴鞠场,更不会了解到,原来“赌球”是这神州大地的“传统项目”就在这药王庙的后殿里每当有球赛就会开赌局,进场时,为了满足下自己的好奇心,顺便也给那三兄弟捧捧场,我在“齐云”队身上压了十两银子,还有,若不是他们,我也见识不到这里的“蹴鞠追星女”有多疯狂刚刚蕴端也就是面向我这边笑着对我挥了挥手,我于是朝他竖了竖大拇指而已,便有几个女子朝我投来了“羡慕嫉妒恨”的目光,要不是坐在我四围的塞图等几个侍卫和他们仨硬要加拨给我的护卫们看上去比较壮硕,那几个“女狼”恐怕早就扑过来找我算账了,而我这会儿身上可穿着男装呢!
“主子,”坐在我身侧的塞图低声道,“看样子小王爷他们赢定了,咱们该走了。”
看着场上一边倒的形势,我道了声“好”,便起身整了整衣冠,准备离场。
不是我不给他们仨面子有始无终,而是他们仨事先非要跟我这么约定的,听说,有时候比赛太激烈,双方有球迷又过于激动,偶尔会出现打架斗殴事件,为了能确保咱们“平平安安出门,高高兴兴回家”,你好我好大家好,比赛结束前,我一定要提前离开,到附近一个茶楼的包厢中等他们,会合后再一同回府。
出了药王庙左拐,走个五六分钟,穿过一条街,我便看到了“熙春楼”。这“熙春楼”底楼的门面不算大,却有整整三层,今儿的生意格外好,底下大堂和楼上的两层包间全都客满,若不是蕴端事先打着“十八郎”的名号,让老板硬给匀出一间来,这会儿我也不能在小二的带领下,直上三楼包间,一面啜茶,一面看着街道上的熙熙攘攘,耳畔还能时不时地隐隐听到药王庙方向传来的阵阵欢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