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老奴是奉皇上口谕,来传恭亲王进宫问话的。”
“问话?”我暗暗吃惊。这个词语所透出来的问题不小,一般只有犯了什么错误,且还没被康师傅抓到确切证据的人才会被传进去“问话”。难道是为了永绶私奔的事?不会吧,这事儿并没有张扬,要不是精格福晋儿今儿来找我,我都还被蒙在鼓里,康师傅的线报这么强大?“梁公公,您可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儿吗?”
“这……”梁九功看了看我,面露难色。
“娘……娘……”小胖娃又开始左摇右晃了。
“乖,别闹,一会儿就能见到娘了!”安抚完小胖娃,我回头朝众人吩咐,“全部后退五步。”众人照做完毕,我又笑着对梁九功道,“好啦,梁公公,您小声儿告诉我,我保证不外传。”
“具体为了什么事儿,老奴并不知情。”梁九功迟疑了一下悄声道,“不过今儿早上皇上发了好大一通火,像是为了蔡大人的事儿……”
“蔡大人?”我忽然有一种很不好感觉。“是不是蔡毓荣?”。
“好像是!”梁九功微微点头,压低声音道,“听说他连贝子爷彰泰也供出来了,恐怕……”
梁九功没有往下说,但我明白这“恐怕”下面的意思,常宁这回被叫去问话,就是跟这件事儿有关。
我朝梁九功感激地一笑道:“谢谢您,梁公公!您快去吧,别误了正事儿。”
梁九功一走,我莫名地觉着有些心慌,王府里才刚出了永绶和沈宛的事儿,眨眼的功夫就又扯出一桩私情来,常宁的情绪不用说正处在最糟糕的时刻,康师傅那边这会儿估计也正为蔡毓荣的事儿生气,万一在问话期间出现话不投机,这哥俩拧起来,那后果……想到这儿,我倒恨不得立即插翅飞回宫里!可是这么一来,我又顾不上永绶了!原本我是想多留几天,开导开导他,看到他在静心堂那万念俱灰的神情,实在担心他万一想不开,就追随沈宛而去了……怎么办?这去留之间真是让人为难至极!……对,找找班第?这家伙有时候主意还挺多的。
于是,我改了方向去静心堂,本来想直接去正堂,可看了一眼怀里的胖小子,我还是一脚迈进了偏厅,另遣了塞图去把班第叫过来。
“禧儿,怎么……” 班第跨进门来,一眼看到我手上的小胖娃,眼睛在瞬间增大了一倍,带着几分讶然道,“他,他是……”
我冲他点点头。
“唉……”班第叹了口气,摸了摸小胖娃的头,对我道,“不是让你去陪五叔吗?你怎么抱着他到这儿来了?”
我略带无奈地道:“五叔府里的奴才出了岔子,这会儿恐怕他还在处置呢!这孩子哭闹不止,要找他娘,没法子,我只好抱着他出来转了。”
“累着你了吧?”班第说着帮我按了几下肩膀。
“还好。”我微笑道,“你怎么样?事儿处理好了吗?我哥他怎么样了?”
“我劝了老半天,永绶才允许让人给沈宛穿寿衣,入殓,这会儿又抱着沈宛的尸身不肯放,福晋守在他身旁直掉泪,一点儿办法也没有。”班第有些担心地道,“我看永绶现在是在钻牛角尖,再这么下去,我担心他……”班第说到这里顿了顿,才又继续道,“恐怕还得你去多开导开导他。”
“我跟你想的一样!不过……” 我安抚了下膝头上又开始扭扭捏捏的小胖娃说道,“刚才我在园子里碰到了梁九功,他说皇阿玛要传五叔进宫问话,据他透的口风,好像是跟蔡毓荣的事情有关……”
“啊?是吗?”班第稍稍变了点脸色,好像受了点震动。
“是啊,听说蔡毓荣甚至把贝子彰泰都咬出来了,皇阿玛为此还发了好大一通火呢!”我微皱了眉。
“你担心五叔这时候进宫会跟皇上吵起来,所以你想回宫看着,可这头又放不下永绶,举棋不定是不是?” 班第这家伙倒是很能体会我的心境。
“嗯!”我忙不迭地点头。
班第沉默了一会儿问道:“要是……万一他们俩真的吵起来,你站哪一边?”
“这个……我没法选。”这个问题真难倒我了。我站哪一边?两个阿玛,不管是康师傅还是常宁,都一样的疼我爱我,不管我站哪一边,都不合适!要是我帮康师傅,常宁肯定会更伤心,要是我帮常宁,万一康师傅误以为常宁将我搅和进了朝局而因此记恨他,岂不是适得其反?
“那不就结了?” 班第朝我笑了笑道,“你这会儿进宫不合适,不过,倒是有一个人非常合适。”
“谁?”孝庄身体不好,早就不管这些事情了,孝惠这个“好好太后”,根本就不懂朝政,其他人更不用提了,我倒是没想出来什么人合适人选。
“你二伯,裕亲王福全!”班第很笃定地道。
“对呀!”我的目光一直聚焦在宫里,居然把福全给忘了!他那打圆场的功夫简直是“天下第一”!“我这就去找……” 我话还没说完呢,怀里的小胖娃扭捏了半天终于失去了耐性,“哇”地一声放声大哭。“好好好,找娘找娘!”我起身,抱着小胖娃颠了两下,无奈地跟班第道,“你看这孩子可怎么办呢?抓着我就是不撒手,我想走也脱不开身!”
“这冰天雪地的……”班第看了眼窗外,道,“你还是留在这儿陪陪你哥,裕王府那边的话,你修书一封让塞图带去就行。”
我略一思索,当前的确是永绶这边更让我挂心,班第这个建议倒也可行,于是道,“也行,就这么办。可是……”我望了望手中扭动个不停的小胖娃,道,“这样儿我连信都没发写,得想个法子才行!”
“有办法,你等我一会儿!”班第说了这句,就匆匆出门了,再回来的时候,手中多了一碗热腾腾牛奶,跟我说,“来,我端着,你喂他喝点儿吧。”
“啊?”我迟疑着,“这牛奶……”。
“放心,我有分寸”班第道。
大概也是有点饿了,一小碗的牛奶,小胖娃一会儿就喝完了,没多久就在我怀里睡熟了。望着怀里安安静静的小娃娃,我倒是有点儿后悔,没早想到这个方法。
“把孩子交给我。”班第说着从我手里接过了孩子,又道,“你赶快写吧,刚才我看见五叔已经跟着梁九功出去了,恐怕这会儿已经在路上了。”
☆、172风波不断(四)
“不早了,你们回去歇息吧。”永绶终于开尊口对我和班第说了一句话。
“哥,我不累,我要在这儿陪你。”我坚定地答道。
永绶没答话,只是站起身来,双手合什对大觉寺的方丈一鞠躬道,“方丈,你和众位师傅都辛苦了,请回去歇息吧。”
大觉寺方丈道了声“阿弥陀佛”还礼后,就率众僧离去了。
“班第,你带禧儿和福晋回静思园安歇,让我跟斯若单独待会儿。”永绶说完又重新跪到了沈宛的灵前。
“我不,我不去!”我回头对班第道,“你带五婶回去,我在这里陪我哥。”
“不,你们都回去,我要一个人静一静。”永绶头也不回,语气淡然而决绝。
“不,我就呆在一边不说话,不会妨碍你跟……跟嫂子单独相处的。”我蹲在永绶身边恳求。
我实在很不放心永绶,无论如何也不会离开的。倘若他能嚎啕大哭,那就说明他已经将悲伤宣泄出来了,可他的表现恰恰相反。自他点头同意将沈宛的尸身送去化人场火化,之后捧回了沈宛的骨灰安放在大觉寺开满腊梅的禅院中后,就跪在在这个辟为灵堂的禅房,在寺僧的念经声中,默默地烧纸钱,除了刚来时他冷着脸不让马氏进灵堂说过一句“请您出去”外,就再也不说话,眼中也没有一滴泪,他不是不悲伤,而是伤的太重太痛,整个人都完全浸泡在伤痛中。我和班第陪着他从日落西山跪到现在的月上中天,寸步不离,就是生怕他万一想到了岔路上!
“永绶……”班第也来到永绶身边,望着上书“爱妻沈斯若之灵位”的牌位,语气沉缓,“我完全能够理解你的心情。我额涅走的时候,我也跟你一样痛不欲生,像是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间轰塌了。可是,死者已矣,我们再如何悲痛,非但不能让他们死而复生,反而会让他们走得不安心。”班第说着拍了拍用永绶的肩膀,“永绶,沈姑娘选择离去,是因为爱你太深,她不希望因她而让你有任何损伤,你现在这样滴水不进,自损自伤岂不是辜负了她对你的一片深情?”
班第这话说的没错,一整天了,永绶什么都没进过,傍晚的时候,大觉寺的方丈让人端来些斋饭,在场的其他人都用了一些,就是永绶连看都不看一眼。
“是啊,哥,班第说得对。要是嫂子看到你这个样子,在九泉下她也会伤心的。跪了这么久,你也歇一歇吧,咱们一起吃点东西,好不好?”我紧紧地盯着永绶的脸庞,期待着他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