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 / 1)

“爷爷,我吃完了,可以走了!”

“珍珠,当心别噎着了,看看你这孩子。”

“爷爷,我真的吃完了。”珍珠终于把嘴里的食物都咽了下去,然后眨着大眼睛看着爷爷说“爷爷,我们快点走吧,晚了该买不到东西了。”

“好,走吧,买完了东西咱们就能回家了,晚上爷爷给你煮菜粥喝!多放些米,煮的厚厚的。”

“真的吗?爷爷?晚上我们真能吃菜粥吗?”

“能,能!”爷爷一边笑答一边起身拉着珍珠走了。

大雅之堂(10)

(10)

晚上祖孙两个正坐在炕上吃刚刚煮好的菜粥,听见有人敲门。珍珠跑去开了门,见是李云霜站在门外,小脸儿上立刻笑成了一朵花,亲昵地叫了一声“梁伯母!”李云霜拍了拍珍珠的头,笑着问道:“晚饭还没吃吧?”

“正在吃呢,爷爷煮的菜粥,可好吃了。梁伯母,你快进屋,也来吃一碗吧,真的很好吃!”珍珠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往里屋跑去并高兴地喊着:“爷爷,爷爷,梁伯母来了!”

李云霜跟着珍珠进了里屋,爷爷闻声慌忙从炕上下来。李云霜见状赶紧说道:“您不用下炕了,我放下东西就走。”章老汉这才注意到李云霜的手里提着个好大的包袱。

“这些是我们学校老师的孩子小时候穿的衣服还有鞋,现在孩子们都大了,穿不了了。我下了班特意跟着她回家去取的,霍,还真不少,有些还很新呢,扔了还真是怪可惜的。我就都拿回来了,给珍珠穿吧,春夏秋冬的都有。另外我还找了几件我们家去世的老爷子的旧衣服,您老要是不嫌弃,就留下穿吧。还有一件羊皮袄,正好冬天也要到了,我想着怎么也比单衣暖和吧!”

“李老师,你想得可真是周全,我”爷爷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下了班,还为我们忙前忙后的,我这心里”

“嗨,这不算什么,举手之劳而已!”

“李老师,您快坐,别站着。”爷爷好像才反应过来忘了请人家坐,于是慌忙说道,一边说一边把炕上的桌子往里面推了推。

李云霜这才注意到,炕上摆着的是自己和梁渠刚结婚的时候用的一个小炕桌,已经淘汰多年了一直放在小厨房里。桌子上只摆了两副碗筷,碗里还剩着一些混着菜叶子的稀饭,这可能就是珍珠说的好吃极了菜粥了。

李云霜的鼻子忍不住一酸,眼泪差点而没掉下来,连忙说道:“晚饭只吃稀的怎么能行,吃不饱的。我回来的路上买了些包子,呆会儿我送点儿过来。这个我放在这儿了。”李云霜说完把手里的包袱摆在炕上迅速的转身走掉了。甚至连头都没有回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她很怕再看一眼那样的画面,相依为命的一老一少,坐在炕上吃稀溜溜的菜粥。那场景让她感觉说不出的难受。

李云霜走了以后,珍珠打开包袱一看,兴奋的直叫。“爷爷,好多衣服啊,真好看,我从来没穿过这么好看的衣服。爷爷,北京人怎么会那么有钱?等我将来长大了,我也要赚很多很多的钱,给爷爷花,也给梁伯伯和梁伯母花。”

看着孙女高兴的样子,爷爷也很开心,“我们真是遇到好心人啦!”爷爷叹了口气,重新上了炕。“珍珠,快点儿吃吧,一会儿粥要冷了!”

“知道了,爷爷!”珍珠说着也爬上了炕,坐在饭桌前接着吃粥了。

自打住进了梁家,祖孙俩的日子已不似从前那般艰难了。梁渠曾经给章老汉介绍过好几个管收发和打更的差事,人家碍于梁教授的情面,倒是都让过去见了面。可是见面以后都因为章老汉的普通话讲得不标准又不认识几个字,怕他接不好电话管不好信件纷纷婉言拒绝了。不过章老汉也宁愿带着珍珠在街头摆个小摊儿擦皮鞋,虽说风里雨里的,可是不受规矩约束,倒也自在。在街头擦皮鞋虽然说赚不了多少钱,但是终究也算是个糊口的生计。再加上有梁渠夫妇明里暗里的照应和帮衬,日子总算是有了点样子,生活也渐渐上了轨道。

珍珠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家,喜欢梁渠和李云霜。越是喜欢就越是担心害怕,担心有一天梁伯伯梁伯母突然不高兴了,会把自己和爷爷从这座院子里赶出去,自己和爷爷又要过那种无家可归有上顿没有下顿的日子。因此,虽说日子是慢慢安稳下来了,可珍珠的一颗心却始终悬在嗓子眼儿的地方,怎么也放不进胸膛里去。

大雅之堂(11)

(11)

临近新年的一个夜里,京城又下了一场雪。北风呼号着拍打着窗户,珍珠睡得很不安稳。半夜里做了一个梦,梦见外面天寒地冻,下着很大的雪。自己和爷爷穿着单薄的衣裳站在梁家的大门口拼命的敲门。

过了很长时间,门终于开了一条缝。李云霜从门里探出头来,冷着脸说:“你们怎么还不走,你们以后不能住在这儿了,快走吧!”说完便把头缩了回去,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珍珠还想再去敲门,爷爷却突然发了喘病,发病的样子和以前在小渔村的时候一模一样。

爷爷坐在门口倚着抱鼓形汉白玉门墩儿用力的喘气,珍珠扑过来拼命地叫着爷爷。过了一会儿,爷爷突然不喘了,脖子用力地向上挺着,也不说话,眼睛向上翻着,直钩钩的看着飘着雪的灰蒙蒙的天。看着爷爷那个样子,珍珠想爷爷一定是死了,这样想的同时便陷入了极度的绝望和恐惧之中,突然被吓得从梦中醒了过来。出了一身的冷汗。

从梦中醒过来以后一直到天亮,珍珠就几乎没再合眼。刚才的噩梦里的情形一遍又一遍的在脑海里重现,画面一次比一次清晰,恐惧一次比一次强烈。她的的心怦怦地剧烈地跳着。珍珠听见爷爷在黑暗中打鼾的声音,于是在心里一遍遍的告诉自己那只是一个梦而已,是假的。爷爷还活着,活的好好的。可是这样在心里默念了很多遍,珍珠还是感觉到心里一阵阵的慌乱,她很想叫醒爷爷,好几次都从被子里爬了起来,想了想又趴回到被窝里去了。

折腾了几次以后彻底打消了叫醒爷爷的念头。她开始翻来覆去仔仔细细的捉摸一件事,爷爷身体不好,以前在小渔村的时候就因为常发喘病很早就不能出海捕鱼了。如果没有一个住的地方,每天都要露宿街头的话,爷爷会很容易发病。如果爷爷也死掉了的话,自己可怎么办呢,爷爷是自己唯一的亲人,自己无论如何也要让爷爷好好地活着。要想让爷爷好好的活着,就不能没有住的地方。北京的冬天可真冷啊,珍珠想也不敢想这样的天气要是没了住的地方爷爷会怎样,自己又会怎么样。

房间里虽然很黑,什么也看不见,但是珍珠还是把眼睛睁的很大,她一直一直的在想怎样才能长长久久的在梁伯伯家里住下去不被赶走。想来想去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是有一点,珍珠是明白的,不管怎样,一定要让梁伯伯和梁伯母喜欢自己,珍珠想谁会把自己喜欢的人赶到街上去呢?

第二天一大早,爷爷在厨房里烧火煮饭。珍珠洗完了脸,推开房门一看,昨夜下了好大的雪,院子里厚厚的一层。珍珠转身回到屋里抓起围巾手套往外跑,爷爷正在灶台前煮稀饭,看见珍珠一边往头上裹围巾一边往外跑,连忙叫住她:“珍珠,要吃早顿了,你去哪儿啊?”

“天还早呢,梁伯伯梁伯母还没起床呢,我去门口给他们扫扫雪去。他们起来后出去也好走吗!”

“哦,那你去吧!爷爷煮好了饭帮你一起扫!”

“爷爷,不用了,我一个人能行!”珍珠说着跑跑跳跳的出门了。

李云霜梁渠起床的时候已经快七点钟了,天冷的关系,实在不爱早起。李云霜知道昨天夜里下雪了,所以不打算出去买早点了。洗漱完毕以后,去厨房煎了两个蛋,煮了点粥。和梁渠匆忙了吃了赶着上班去。推开房门才发现门口的雪被少过了,一条清晰的小路经过内院中院和外院径自通向了大门口。

梁渠和李云霜经过中院的时候,看见珍珠正拖着一把扫院子的大扫帚往墙角的地方立呢!

“珍珠,你扫的院子?!”李云霜惊讶地问道

“是啊!梁伯伯梁伯母,你们上班去吗?”珍珠站在墙角的地方,笑得十分灿烂。

“珍珠,这么冷的天,以后不要扫了,这些事情伯伯伯母自己会做,你还太小了,以后别干这么重的活了!”李云霜心疼的望着珍珠。

“是啊,珍珠,以后不要扫了。院子里有点雪不要紧。”梁渠也在一边附和道。

“我不累,还是扫了好。这样伯伯伯母走路会方便的!”珍珠依然笑着。

李云霜忍不住走到珍珠面前帮她拉了拉围巾,“快点进屋去吧,别冻坏了。我们要去上班了!”

“好的,伯伯伯母再见!”

“再见!”

看着珍珠进了房门,李云霜和梁渠相互看了一眼,谁也没说什么,径自出门上班去了。

大雅之堂(12)

(12)

珍珠第一次见到林羽清,是1984年的正月。大概因为年还没过完的关系,擦皮鞋的客人很少,生意很清淡。正月十三的那天,天气尤其的冷,爷爷和珍珠早早的就收了工。爷爷犹豫再三,看着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的珍珠,终于横下心肠买了几个鸡蛋和一斤猪肉,又买了点油米,之后便和孙女一起匆匆的往回赶。

祖孙俩刚到大门口,迎面碰到梁教授送林羽清母女出来。林羽清的母亲走在最前面,她上身穿了一件黑色的紧身高领毛衫,外面罩着红色的呢子大衣,没带围巾和帽子。大衣也是敞着怀的,走起路来衣角有节奏地前后摆动,显得整个人风姿绰约的。虽说改革开放好几年了,可是北京街头仍然难得见到像林羽清的妈妈穿的那件红色呢子大衣那样鲜亮的颜色,尤其在灰蒙蒙的冬天里,美得像一团燃烧的火焰。大衣的款式做工都非常的考究,懂行的一看就知道是进口货。衣服好看,人更是没得说,个子很高,身段也很苗条。脑后松挽着发髻,脸上的皮肤细致白皙,非常漂亮,珍珠看得两眼发直。

7岁的林羽清紧跟着母亲的身后走出来,头上带了一顶白色的绒线小帽,帽子的下面是一张俊俏却略显单薄且棱角过于分明的脸。眼睛不大但是很有神。两条细细的辫子从帽子底下伸出来一前一后搭在肩膀上,发梢的地方系着一对大大的红白相间的发球,走路的时候在肩膀上抖抖跳跳的,煞是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