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1 / 1)

“你给本官喝的是什么?”苏陌忆一边漱口,一边抓着自己的喉咙,好像喝进去的是什么毒药。

林晚卿笑道:“就是大人最近一直喝的药啊,叶侍卫走之前给我的,还是卑职亲自熬的呢。”

苏陌忆愣了一下,表情从愤怒变成了难以置信,甚至还掺杂着一丝害怕:“那他有没有告诉你,那个药,一副是三次的量。你不会一次都给我灌下去了吧?”

“……”林晚卿觉得有点头晕耳鸣……不是,叶青也没说一副是三次的量啊!这能怪她吗?

苏陌忆的脸已经烧了起来,像一块红彤彤的烤红薯。他似乎有些发热,扯开一些衣襟,认命地抬头望天。

这狗官……不会被她给灌药灌死了吧……林晚卿觉得自己这次怕是做得有点过。是药三分毒,这剂量用多了,怎么说都会有点副作用的。她放下手中的空碗,忐忑地走过去,伸手想去探苏陌忆的额温,被他一个偏头躲开了。

苏陌忆侧头不看林晚卿,咬着后槽牙,蹙着眉心,一言不发,脸色也是越来越红。

林晚卿赶紧从屋内的一堆方子里翻出了这副药的药方当归、鹿茸、红枣、阿胶、海马……都是些补血益气的药,乍一看没有什么问题,应该不会吃出人命的。

林晚卿放下手中的药方,再看看双目紧闭的苏大人。他斜坐在床榻上,一身中衣单薄。锦被搭在他的胸腰处,两条腿规规矩矩地并拢搁在榻上。可是顺着她下移的视线,林晚卿便在这样一幅如仙如画的谪仙病弱图中,看到了一点不一样的风景。

“……”林晚卿再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药单……都是补血益气的药材没错,可里面有几味药除了补气益血,还补肾壮阳……刚才她给苏陌忆用了三倍的量,如今苏大人估计已经快要爆体而亡了……

“大、大人……”知道自己做了错事的某卿,声势跌落谷底只需一瞬。她耷拉着脑袋,蔫儿巴巴地走到苏陌忆床边,试探着问道,“怎、怎么办啊……”

苏陌忆此刻也是难受,浑身燥热。他闭着眼,一边稳定气息,一边抓着床单道:“去净室打点冷水来。”

林晚卿哪敢不听,她颠颠地跑去净室,拿了一块布巾,一盆冷水,放到苏陌忆床榻前。

苏陌忆看了看她,说不清是害羞还是生气,他神色古怪地道:“你出去。”

林晚卿愣愣地转身,忍不住回头看了他几眼。

苏陌忆腰上的伤还没好,不能下床,不能俯身。他侧身去够布巾的时候会拉到侧腰的伤口,他便蹙眉冷嘶一声。

林晚卿到底还是于心不忍。一人做事一人当。她咬咬牙,走过去拿走苏陌忆手上的布巾道:“我来帮你吧。”

苏陌忆闻言果然抖了抖,要去抢她手上的东西。林晚卿不让。她将门窗都关上,侧身坐上床榻上,还放下了四周的床帐。屋内的光线和苏陌忆的脸色一起暗了。他黑着脸又要去拿她手里的布巾,扯到伤口又是一声嘶痛。

林晚卿将他摁回床头斜靠,无奈地道:“早都看过了,你要是放不下脸面,就闭上眼睛。”

“你……”苏陌忆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好。

林晚卿不管他的反应,闭眼开始做事。苏陌忆也不敢看她,两个人以一种极不自然的姿势抬头望天,变成两块烤红薯。

床帐是厚实的绒布,几乎可以避光。只要一放下来,里面便犹如黑夜。看来苏陌忆这个人,就连睡觉都挑剔到不能有一丝光线。漆黑的环境容易惹人遐想,特别是两相沉默,只有呼吸的时候。

林晚卿想起之前在苏陌忆的净室,她无意中撞见他的样子。她心口一跳,也不知道那一晚在卷宗室,他们又是怎样的一个光景?毕竟,那是林晚卿唯一一次看见他失控。在那之前,她从来不知道清高矜贵的苏大人,竟然也有这样沉沦的一面。

而此刻规规矩矩躺在床上的苏大人,心里却不像表现出来的这么云淡风轻。自从那一晚和林晚卿有了男女之事开始,他其实常常梦见她。那时,他只当自己是鬼迷心窍,白日里见到她的时候,还会有一丝不可言说的负罪感。可是后来,在监狱的再一次失控让他知道了,也许是那一晚的感觉太好,他对这女人根本就是欲求不满。人都会有欲望,这本身并不可耻。所以他卸下自责,开始在梦里换着花样地与她交缠。哪怕是在白日,他有时也会看着她那身浅灰色的男子衣袍去想象,这身毫无美感的衣料之下,是一具什么样的美好身体?那一夜太黑,他没有好好看过。可是手上的触感是光滑细腻的,唇上的温度是暖热水灵的。温香软玉,形容她再合适不过。

“大人欠我一次……”她嗫嚅。

声音不大,苏陌忆却听到了。

“大人要怎么还?”林晚卿扭头看向尚未回神的苏陌忆。

听她这么问,恍惚的情绪全然不见了,苏陌忆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才明白她方才哪是在帮他,分明就是挖好了坑等着他往下跳!

林晚卿扣住了苏陌忆的手。她打量着他,一双水灵清澈的眼眸闪了几下。然而苏陌忆根本顾不得看她的眼睛,所有目光都在她那两瓣微微开合的樱唇。

“大人去吏部,把我的编制划归大理寺吧。”

“……”苏陌忆一噎,有一种被人胁迫的错觉。仿佛只要他不答应,她就能一直这样在他面前晃悠。不过,这招虽然粗暴,但顶用。

苏大人看着那只还未洗净的红酥手,终究是少了几分底气。先前他不答应,也是存了几分要刻意为难林晚卿的心思。谁让她胆大包天,女扮男装,还妄想睡了朝廷命官就跑路。说到底,去吏部要个人,这件事对于苏陌忆来说,委实轻而易举。再说这人目前真实身份不明,又狡猾得很,心眼儿多得像筛子,把她放在身边监视,有他亲自盯着,她就算图谋不轨,想必也难以实施。

思及此,苏陌忆以拳抵唇,轻咳两声道:“去找叶青拿块腰牌,往后与他一样,跟在本官身边做事。”

“身边?”林晚卿诧异。

苏陌忆沉脸,绷着声音继续道:“本官亲自盯着你,别再想耍什么花招。”

其实林晚卿不是故意算计苏陌忆的。她让他给腰牌的想法,也是这件事进行到最后一个步骤的时候才想到的。她看着苏陌忆脸上那种陌生的表情,忽然想起梁未平说过的“男人耳根子最软的时候”……反正已经被狗官拒绝,林晚卿盘算,还不如试一试。结果没承想,梁未平这个人做什么事都不靠谱,说什么都没道理,唯独只有这件事诚不欺她。

林晚卿拿着属于自己的那块腰牌站在宗案室前,手心微汗。傍晚的夕阳射过来,在上面留下点点余晖。她抬头看了看面前那扇菱花纹木门,她知道,她与她的过去,终于仅有一门之隔。

第15章旧事

天启三十七年,春。

如同每一个盛京的春季,近郊山头染雪,杜鹃与瘦樱争艳。

春色融融下,当时还是先帝皇后的韦太后带着后宫一众女眷,前往骊山祭坛举行亲蚕礼。

这一次蚕礼的目的,与以往有所不同。先帝操劳国事,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时逢太子弱冠,勤政爱民颇得人心。东宫两位太子良娣又接连传出喜讯,皇室嫡系有继,成昭帝有意放权休养,将朝政大事都交与太子处理。

太子妃从缺,下一任皇后当会出于两位良娣之中。故而此次蚕礼,韦皇后有意安排她们随行,亲自教导皇后职责礼仪。

陈良娣出生盛京贵门世家,母亲是武安侯嫡女,姨母更是嫁给成昭帝的弟弟梁王,成了他的续弦王妃。

而另一位萧良娣出身平微,是朝中一个五品都护府司马的女儿。她有一个哥哥,叫萧景岩。父亲早年战死之后,朝廷为了体恤功臣,便将萧司马的一双儿女接入盛京,萧景岩从此在金吾卫中任职。后来,萧氏女选入东宫为良娣,深得太子喜爱,很快便有了身孕。从身份地位上来说,陈良娣为后应是众望所归,名正言顺。

可许是因为对梁王和陈良娣世家背景的忌惮,年轻的太子有意让后宫远离先前的朝堂势力,从底层培养自己的心腹。短短几年时间里,萧景岩的官职已经从最开始的从六品长史,一跃成为正四品中郎将。且此次的亲蚕礼保卫工作,太子全权交与其负责。萧氏风头,一时无两。前朝后宫,多少人羡慕不已。

但是在亲蚕礼回程的途中,却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皇后仪仗经过骊山官道的时候,忽然遭到一队武装人马的袭击。他们意有所指,朝着皇后车驾逼去。一片惊慌中,随行金吾卫当即跟上,几番缠斗,很快稳住了形势。

正当众人以为场面得到控制,一切化险为夷的时候,仪仗后端却传来了更大的骚动。金吾卫奉命去查,发现后宫女眷们的车驾都不同程度地受到了箭袭。其中陈良娣的车驾受袭最重,已经被箭头之上的火油点燃。为了保障安全,官道离河道很远,众人面对这场火束手无策。熊熊大火,滚滚黑烟。

陈良娣此时却从安阳公主的车辇里走了出来,看见眼前场景,吓得晕死过去。那一场火阴差阳错,没有烧死陈良娣,而是烧死了顾念她怀孕辛苦,中途与她偷偷换了车辇的安阳公主。

皇后悲痛欲绝,先帝雷霆震怒,彻查令当即下达,一时间盛京人心惶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