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小毛球的位置正好被桌子挡住,现在这样跳上来,阮静瑶又能看见他了。少女心里觉得有点开心,于是微微一笑。

“两日后,”阮静瑶早已计划好了:“秋祭礼的次日,臣会先出发到南渠,同鹿大人一起制造一对新婚夫妻的身份,在南渠生活几个月,年前再转道下塘。”

她又偏头看了一眼秦抒,见侍书女官对她点了点头。

黎南洲沉吟了一下:“鹿岐也同朕说过这个想法,此计总体来说可行。其中的细枝末节便由你们自己判断吧。只是阜河教作风阴邪残忍,异于常人,恐怕会发生难以预料的情况。你心思细腻,鹿岐作风大胆、常行险招你们之间若发生分歧,必要时以你的意见为主。”

这种主次之分,还是由领导直接敲定的,便能确定阮静瑶才是下塘大案的负责人了。

阮静瑶能为了自己的理念一手断送阮家和太后,也并不是个谦虚的性子。闻言便当仁不让地点头应了。

他们交谈的时间并不长,似乎只是为阮静瑶离去之前君臣见上一面,这姑娘很快又披上兜帽跟着秦抒出去了。

此时已近子时,秋夜寒凉,阮静瑶这样纤细的一个女孩裹在灰麻斗篷里,背影看起来羸弱而孤独。云棠多少觉得这姑娘已经与所有的亲友割席,背水一战般走在至艰难的路上,他有点想跟出去看看有没有人护送她回府精神怎样强大,阮静瑶外表也只是个美丽的少女,武力值似乎也并不高强。

但是还没等云棠跳下桌追出去,黎南洲第二次从半空中把小崽捞住了。

这个缺乏绅士风度的男人握着小猫举到自己眼前,眼眸微眯,神情看起来不算太高兴云棠猜测他是困了。只是黎南洲一开口,就好像陈年老醋成了精,他问:

“你要到哪儿去,云棠?人家还要在秦抒陪同下去看看自己的姑母,胜利者要去探视被自己远远甩落的失败者,这样大快人心的时刻你还不放心吗?”

皇帝的拇指曲起,轻轻抚过猫崽软绵绵的头毛:“朕乏了,你也困了,我们要回寝阁休息了。”

他说着便强行把接收到巨大信息量后就一直很精神的小猫塞进自己衣袍:“你要是不想睡,待会化形后可以同朕讲讲自己跟阮静瑶相知相识的过往。朕方才可是好奇极了,知道吗?”

第53章

帷帐内, 上一刻还是一只小猫卷在被子里,再出来的便是个如雪般纤白的人,乌黑长发披落在薄薄的肩背上, 秾丽的眉目纵看几回也令人心惊。

黎南洲只定定看了他一秒, 就立刻伸手将人揽在怀中。他埋首在云棠颈间深吸了一口,好像嗅到了某种新雪的冷香,那让他精神都为之一振,周身的疲惫瞬间便消弭了些许。

“嗯?”皇帝一手扣在云棠脑后, 发出了一个意义不明的音节。同时微微侧过脸,嘴唇似乎无意地擦过云棠秀丽纤细的颈子。但是那细软柔嫩的触觉实在叫人上瘾

第一下还能说是无意, 第二回 第三回就太牵强了。

云棠只觉得自己像被一只死沉死沉又没有自知之明的大狗牢牢压住了, 还被嗅闻亲碰个不停。他手臂和腿轻轻挣起来,同时小声叱了两句:

“烦不烦人!”云棠哐叽给了皇帝一拳头,又拿两只手去推他:“快给我起开呀你!”

只要不是拿大刀砍他一下, 这点力道完全不能抵过黎南洲此刻享受到的乐趣, 但是这人心里倒知道见好就收真把小东西惹毛了, 后果他承担不起。

于是皇帝闷笑一声,才恋恋不舍地把人稍微松开了一些。

他变坏了。

这是云棠戒备地退开一点,忽闪着睫毛盯着黎南洲时得出的结论。

过去的黎南洲诚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至少他还端着一种表面上的朴实。跟淘气撒欢的小猫比起来, 这个男人是非常稳重可靠的,而且任何时候都表现得很平静。

现在他表面上都坏多了云棠又抬起小腿,蹬住蠢蠢欲动的黎南洲。其实皇帝全身上下也并没有动弹, 只是眼神中含着某种黑沉沉的动势,让云棠模糊感觉到了危机。

仔细想想, 这种变化似乎正是在系统上线后缓慢产生的。云棠唇角微扬, 却微微地垂下眼睛。

“我们好好地说话。”云棠轻声警告他。模糊的烛光透过帷幔, 正昏昏投住仙人玉面,便显出一种神圣的端丽。

“好。”

黎南洲眸底酝酿的山雨丝毫未有变化,嘴上却立刻态度良好地应了。甚至他两手还规规矩矩地放在身前,如同在显示诚意。

只是他眼神的变化和动作完全形成反比,简直像是他手脚规矩一分,目光就要讨回一分的便宜。

从来习惯天然赤诚寸缕不着的云棠,从有意识以来就自由地到处乱跑。

可他此刻明明拥着薄被、却第一次感到热气腾腾的窘迫,不自觉就把自己围得更紧。

充足的积分供应下,云棠今夜的兑换十足稳定,不可能会有什么尾巴出来乱晃的问题。可云棠还是觉得自己尾巴上的毛毛炸起来了。

所以他伸出手,不由分说地盖住了黎南洲的眼睛。

“闭着眼睛说话吧。”猫大仙对着皇帝颐指气使,理所当然,想怎地就怎地。

只是云棠别的什么要求都行,唯独这一条是黎南洲不能接受的每一回见到小猫化身,皇帝甚至连眼睛都舍不得眨,恨不能每分每秒把人钉在自己视线里。

或许是云棠的几次化形都太过短暂,而消失的刹那又太叫人恐惧惊心,过去的皇帝也喜欢一直默默注视着猫崽,却也不像如今这般、几乎是有点病态的偏执,仿佛某个揣了巨宝的怀疑者,疑心空气中都正有窃贼阴谋觊觎着他怀里的秘密。

必得一直用目光保卫才行。

于是皇帝在那细嫩的手心下沉沉叹了口气。

“朕就想看着你,”黎南洲实话实说:“朕又不做什么,时间短暂,只看着也不行吗?”这人语气其实是非常平缓的,却不知为何就能无端透出委屈。

实际上这种作态多少有几分表演的意思在里面,云棠却偏偏只吃这一套。他捂住黎南洲眼睛的手掌稍微拱起了一点,犹犹豫豫,还是退了一步道:

“那你……”云棠罕见地有点找不到合适的词去表达他的要求:“眼睛轻一点。”他微微皱着眉,用具体的程度词来形容自己刚刚所感受到的那种抽象的东西。

黎南洲又是低笑一声,然后抓住捂在他眼眸上的手,缓缓拿了下来,握在自己脸侧。

“怎么轻?”皇帝呢喃问道。这人表情显得困惑,眼底却都是笑意。

云棠曲起手指,就着当前的位置在皇帝唇角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

“坏东西。”猫大仙这样评价手边的男人,这是黎南洲过去常用来形容毛球的词语。

皇帝被弹了一下,又被批评一句,他也不说话,依然情不自禁美滋滋的。时间黎南洲突然觉得时间好像变成了某种有形的东西,粘稠、温软、轻快,又有着淡淡的甜蜜的香气。

他从没想过时光竟能让人如此惬意。

当下分明该有很多关于云棠的问题需得询问清楚,分明有应当先行交代、解决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