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都瞒不了?你。”石慧吹捧一句,她不再兜圈子,直接说:“我跟你二堂哥这不是打算下雪后去旁的陵收羊肠子嘛,但我跟他除了?出山念书,就没再出过远门,尤其还?是两人独行。你叔婶一直担心我俩路上遇到野兽,或是迷路冻死在山里,说多了?我跟你二堂哥也?提心吊胆的。我想着下雪后,巡山队也?不用进山巡逻了?,你看能不能给我安排三五个?人陪我出行?”

陶椿没立即答复,她说让她想想。

二人一同前往河边,去年种植水稻的河滩今年没种庄稼,源于今年三月陶椿回娘家时又?从娘家带回半麻袋择洗干净的鹅绒。去年娘家送来的鹅绒拿回来后放仓房里都放忘了?,但陶母不知情,去年冬天宰鹅后,她把鹅绒都收集起来,经?过一冬的挑拣,最后留下半袋又?蓬又?大?的绒朵。当时陶椿已跟录事官定下四百两的油毡和油布,拿到鹅绒时,她头一个想法就是用鹅绒做羽绒睡袋,羽绒睡袋比棉花被子轻便,也?方便收纳和携带,巡山的陵户进山带个?睡袋,免了?携带棉花褥子和棉花被的负担。

故而,陶椿跟陵里的几个管事商量后,又?跟山陵使禀报一回,拿定主意把种稻的河滩回归蓄水的用途。拔河滩上的稻茬时,她暗暗吩咐几个?心腹淘一淘河滩,河滩的淤泥在众人心知肚明的情况下运走许多,降水丰沛的季节,河滩蓄水齐腰深。

眼下深秋已至,河滩积水只齐腿弯深,用来清洗鸭绒和鹅绒是足够了?。

这半年来,陶椿在演武场上又?竖了?四个?告示牌,上面贴着各个?陵收货的单子,比如定远侯陵收购各种兽油和黄豆、安庆公?主陵收购鸭绒鹅绒、抚疆公?主陵收购棉花、录事官收购各种兽皮等等。

在河滩边清洗、蒸煮、晾晒的鹅绒和鸭绒就是这半年来在集市上收购的。卖鸭绒鹅绒的陵户只洗掉了?羽绒上沾的血和灰,腥臭味还?在。陶椿拿到手后试着用皂角粉泡洗,洗去油脂再上锅大?火蒸,脱脂晒干后,羽绒上的鸭臭味鹅腥味没了?,取而代之的是皂荚的清香。

拿定方子后,陶椿安排人在河边盖一间两丈长五尺宽的土屋,去年砌在河边的灶台也?用上了?,羽绒先洗后蒸再晒,晒干后收进土屋里。两丈长的土屋里有个?长两丈的布筒,晒干的羽绒拿到布筒口扬起,由两个?力大?的陵户大?力扇锅盖大?的竹扇,羽绒飞舞,轻的落在远处,重的落在近处,以此?区分羽绒的好坏。

陶椿在河滩边转一圈,香杏拿着账本来汇报,她的针线功夫好,陶椿挑她过来接管羽绒坊管事一职。

“咱们自己陵的羽绒睡袋已经?做好了?,一共九十二个?,每个?睡袋填绒三斤半,按你说的,咱们自己用的绒都是细绒,绒朵又?大?又?蓬。我们试着钻进去睡过,就一柱香的功夫,还?给我们热出汗了?。”香杏说。

陶椿让她拿一个?出来看看。

香杏拿出一个?鹅绒睡袋,里料是青灰色的细棉布,等分发下去,陵户们还?得缝个?外料套着,最外层还?得再絮一层油布,免得林间露水和雨水湿了?睡袋。

陶椿摸一摸厚度,一指深的蓬松度,敞开看不透光,人钻进去,估计下雪天睡在树巢里都不会?受寒。

“二堂嫂,你跟我二堂哥去外陵收羊肠的时候,我跟邬常安陪你们同行。”陶椿冷不丁说起小半时辰前的事,石慧好悬没反应过来。

“你俩随我俩去?”石慧有些犹豫,“就我们四个??我跟你二堂哥要是出事了?顶多爹娘伤心一两年,你要是出事了?,影响可就大?了?。你再考虑考虑?”

陶椿笑着摇头,“没你想的那?么严重,我要是出事了?,陵里有不少能接棒的人,不会?我没了?,集市就散了?。再说有这个?羽绒睡袋,我们也?出不了?事。下雪后,蛇和熊冬眠,只要不遇到大?老虎,我们就不会?丧生野兽口。能爬树的野兽不多,遇到了?我们就爬树,爬上树钻睡袋里,只要不缺吃食,我们就是在树上躲三天三夜问题都不大?。”

“要是遇到老虎了?呢?”香杏插话。

“惠陵和康陵加起来近四十个?陵都没人遇到过老虎,要是这么寸被我遇上了?,那?是我命里该有这一劫,生来短命,就是不出陵不遇老虎也?会?遭蛇的毒口。”陶椿摊手,她左右看两眼,最后目光落在石慧身上,说:“我跟常安这辈子无?儿无?女,无?子孙承欢膝下,自然也?没有孩子绊住腿脚,我们余生很长,要是跟其他人一样一辈子在陵里打转,那?也?太可惜了?。”

“对对对。”石慧极力赞同,有孩子的人要操心孩子的事,有孩子绊着,每一日都有事操心,有操不完的心。而她不生孩子,一日日守在陵里实在无?趣,出陵转转再回来,说不准一两个?月就没了?。

与?其拿命赌生孩子会?不会?死,她不如走?出陵,拿命赌自己会?不会?死在山林间。若是命大?不死,从此?她是林间的鸟,山间的兽,又?比鸟兽快活。

“那?我们结伴出门。”石慧不犹豫了?,她拿定主意。

陶椿看向香杏,说:“姐,你给我们准备四个?睡袋,再按照我们四个?的身形准备四身羽绒长袄和裤子,在下雪前交给我们就行了?。”

香杏:“……行吧。”

石慧欢喜地大?叫一声,她跟陶椿说她的打算,今年先把离安庆公?主陵近一点的七个?陵走?一遭,明?年再往远处走?,后年可以去康陵。

陶椿觉得除了?齐王陵远一点,惠陵其他的陵相隔都不远,好比成王陵和安王陵,安王陵距安庆公?主陵远,但距成王陵只有一天半的路程,他们前往成王陵后可以再去安王陵,回程再从贤王陵路过,绕弯去抚疆公?主陵,如此?一来就靠近安庆公?主陵了?。

两人商量后,石慧选择由陶椿做主,按她的主意行事。

*

十月集市,康陵十三个?陵和惠陵十八个?陵在安庆公?主陵齐聚,对于离得远的陵来说,这是年前的最后一个?集市,故而各个?陵来的人多,陵户们把各自积攒的山货和手艺把件都拿来了?,各个?陵也?运来自家压箱底的特?产。

比如后妃三陵一共赶来一百头大?青牛,驮来果木熏制的鸡鸭鹅和野鸽子大?几千只,果木熏制的鸡鸭鹅通体红亮,色泽诱人,香味勾人,挂在晾粉的竹架子上占据半边演武场,成了?集市上最热闹的摊位。

再有定远侯陵驮来大?几十箱蜡烛,卤豆干和豆腐豆皮二三十担,酸菜坛子绑成串,装干菜的麻袋四五十袋,引颈高歌的大?白鹅上百只,打擂台似的,他们占据另一半演武场。

安庆公?主陵的陵户主销吃食,他们占据陵殿外的青石路,至于陶器、花生油和菜籽油压根没摆到明?面上,都留在山谷里引人过去。

其他陵没了?好位置,就沿着演武场通往邬家的一条路摆摊,齐王陵这趟来得晚,卖酒的摊子摆到邬家门口了?。

山陵使站在半山腰的屋顶上,从上往下看,山下密密麻麻的都是人头,寒风似乎都吹不透人墙,真是热闹。

这个?集市足足持续五天,各个?陵满载而归。

石慧也?跟惠陵十八陵约好了?上门的日子,最先去的是齐王陵,齐王陵地势高,四面环雪山,下雪最早,他们宰羊的日子也?最早。

陶椿得知后,她决定跟齐王陵的陵户同行,跟他们一起前往齐王陵。

陶椿从香杏那?里领回她定制的鹅绒服,双层棉布缝合,重量比她预想的重一点,裤腿收口,长袄齐腿弯。袄裤上身后,她有种久违的熟悉感,又?有一种穿越时空的违和感。

另外三人没她的感慨,只觉得身上的衣裳太过蓬松,显得人太壮,好在重量轻又?暖和,这两点完胜所有瑕疵。

睡袋压瘪塞进一个?布兜里拴在腰带上,背篓里装上米面和风干鸟肉、以及新买的熏鸡熏鹅,陶椿和邬常安各挎一把弓箭,拎上砍刀,二人告别兄嫂和两个?侄女,跟石慧夫妻俩碰头后,跟着齐王陵的陵户离开。

此?次巡山的是平安队,李渠带人把陶陵长四人和齐王陵的陵户送至双头峰,他不放心地说:“二十天之内你们要是没回来,我就带队去齐王陵要人。”

齐王陵陵户:……

找他们要人?这怎么还?威胁上了??他们还?能暗害陶陵长不成?

陶椿本打算从齐王陵回来直接去安王陵的,经?李渠这么一说,她放弃了?这个?打算,陵里担心她的人多,她还?是尽早回来报个?平安再出门。

离开双头峰,陶椿再一次踏上前往齐王陵的路,这是帝陵的人开出的一条路,每隔两个?月都会?有人来维护一次,路上没有新生的藤草,砍伐的树木也?没能再长新枝,前路蜿蜒平坦。

一个?半时辰后,陶椿来到野猴岭的东边,前年她跟着换粮队在此?绕路,徒步半天才走?进双头峰。

路修好了?,节省不少时间。

“你们路上若是没有别的事耽误,过来一趟要走?几天?”邬常安问齐王陵的人。

“四天,从我们离开齐王陵到抵达你们陵的演武场。”

“我们以前去你们陵换粮,路上要走?五六天。”邬常安说。

“托山陵使的福,我们来往方便许多。”齐王陵的陵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