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不想做你弟弟,一点都不。两年前我说不想再见你,现在还作数。”
顾潮西望着窗外不停掠过的夜景,捂着心口有点不知所措。
我是不想啊,可我能怎么办呢。你明明知道真相,可你从来不和我讲。
你真讨厌,顾覃。世界上最讨厌。
回去之后,顾潮西躺在出租屋的单人床上,想了又想,才发了条消息给顾覃:「顾覃,别来了。我说真的。」
大概是在开车,到后半夜换了班才有回信来:「要来的。」
突然涌起非常强烈的无力感,顾潮西仰起头,报复性地用力揉几下眉心。
一股气涌上来,他突然生出面对着面时不曾有过的表达欲,给顾覃传信息过去:「顾覃,你到底知不知道我缺的是什么?如果我只需要一个前十几年都从没在我生命里出现过的哥哥,我大可以去PUB随便认一个,他们不仅可以管我叫一声弟弟,还可以给我很多零花,把我养得很好。但是我不需要,你懂不懂?」
过了很久,久到他几乎睡着的时候,顾覃连发来三条:「我可以给你零花」
「不要从那样的地方认哥哥」
「那种方式养不好你,你不要作践自己」
看似很有条理,细看却更像是心情过于急迫,所以不容许他打完一整句发出来,被迫每一句话都自成一条信息,甚至连标点符号都顾不上加。
顾潮西困意上涌,这几条消息看得他眼眶痛,恨不得把手机狠狠丢到墙上去,像两年前在顾卫东寿宴上做的那样。
但目前的生活费是他自己一分一块赚出来的,报酬太灵活,不知道下个月是不是就没有入账,要靠攒下来的积蓄过活。
想想有些心疼,又放下了手。
成年之后的日子果然多了好多顾虑。
重新把手机在掌心握紧,顾潮西意识到那场宴会之后,他一下长大成人,也变得孤独。
不只体现在大学第一年的冬天,他独自庆祝的成年生日,更是成年前、高考前,那段充斥着顾覃的时间,割痛他却在同时治愈他的时光,再不可能回得去,也不会再有一段新的,让他记这样深刻了。
打字的力气都不剩,他切换出语音模式,长按下屏幕上的按钮:“顾覃,这个世界上随便来个谁,我都可以叫他一声‘哥’,我根本没一点所谓。我只是不想要你。我说的够明白了吗?是你当初没站在我这一边,是你先发现我的身份但不和我说实话。那个时候你不肯哄我,现在再来,我不稀罕了。”
松开手指的那一瞬,顾潮西发现自己的嗓子原来哑了。
他闭上眼,把脸埋入枕头里去,想成年之后的世界一点都不好。成年人一事无成,却最会骗人。
周行芸信誓旦旦却缺席他的十八岁生日,顾覃与他始终没能成行的蝴蝶谷之旅,都不过尔尔。
顾覃发来的那些消息,他私底下悄悄看过很多次。他很慷慨,一开始给了顾覃机会。他不在乎对方答错几次,只要答出一次正确答案,他就回复他的消息。
但顾覃第一年的年末没有约他,元旦没有,年后依旧没有。
他在南城独自过完第一个年后,自一个回暖的春三月始,之后把顾覃的微信号尘封,再没看过一条他发来的消息。
五月底,各门课陆陆续续进入期末复习周。顾潮西还有几篇期末论文要交,于是发一条朋友圈,说明自己近一个月内都不会接任何合作。
推掉邀约,他身上长留的痕迹渐渐消退,又变得白皙光滑,唯有左臂上层被刀片反复划出的伤痕,留下交叠的疤,始终盘踞在那片皮肤上。
顾覃还答应过他会替他把这块伤疤处理好,但后来也食言了。
顾潮西打开微信对话框,距离上次和顾覃对过话之后,又快过去两周的时间了。
那次在火锅店门口信誓旦旦和他说,一定还会再回来找他的那个人,转眼就忘了自己说过的话。
重话是自己亲口说的,如今呈现在屏幕上,每一个字都如假包换。
但他却似个矛盾体,突地有些难过。
顾覃和痛觉有时候像双生,有的时候又好似互斥,他不可能全都抛弃,总要留一个在身边。顾覃留不住,就又开始依赖一些实感来证明自己还活着。
这天只有上午一节大课。下课后他先回家洗了个澡,才又叫车出了门,在一家刺青工作室门口停了下来。
他看看表,距离约好的时间刚好还够他抽一支烟。他就蹲在门外的路边抽了一支烟,像某一年阴差阳错第一次走进X前一样。
而后他按照约定的时间,准时推门走进去。
据说这位是南城数一数二的纹身师,预约排队的盛况丝毫不亚于顾覃。因为和合作过多次的摄影师相熟,才拿下这次插队的机会。
他轻车熟路找到纹身床,把裤腿挽过小腿,又脱掉鞋袜,躺下来。
相约的刺青师拿着和他在微信上确认过的手稿,靠过来:“确定了?”
顾潮西看着那一圈设计简单的锁链,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嗯”了一声。
纹身师去把图案转印出来,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握住他的脚踝,比划给他看:“这个位置?”
顾潮西点点头。
这个位置对顾潮西而言一点都不痛。排针反反复复扎入脚踝附近的皮肤,他竟然还可以想其他事情想到出神。
当初叫人帮忙寻找纹身师的时候只关心技术水平,却没想到这位是个和祝彰一样不相上下的话痨,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和他聊起来:“听你口音不像这边人啊,老家哪的?”
顾潮西惜字如金:“桐城。”
“桐城?”纹身师兴趣盎然,“首都边儿上那个桐城市啊?”
“嗯。”
“刺青圈里有个大佬你听说过不,叫顾覃。就在桐城有个店,好多客户千里迢迢过去都得找他约时间,圈儿里一直有学徒想拜师,他不收,让他开课都不开。前一阵南城有个交流展你可能不知道,大家看参展名单有他的工作室,激动坏了,结果他本人没来,伤了大心。”
顾潮西语气听不出太大变化,耳朵却竖了起来:“嗯,认识。”
“认识啊?”刺青师语气激动起来,“你找他扎过图没?他的作品只能看网图,今天可让我逮着个活的了,你让我看一眼他老人家的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