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彰回头:“这么快?”
大哥走在顾覃前面,龇牙咧嘴摆摆手:“不整了不整了,疼得缓不过来了。也不早了,耽误你们挺不好意思的,早点回去过年吧。”
祝彰听这话乐了,多半是回头客,玩笑话也张口就来:“挑这时间点来,可没见你有多不好意思啊龙哥。”
被称作龙哥的那位也不见愠色,大抵关系是真的不错,又寒暄两句,祝彰把他送出去,顾潮西隔着玻璃门望见门口那辆豪车的车灯闪了闪,而后消失在寂静街角。
顾覃返回店里,看见矮桌上的保温桶和铺开满桌的菜。
“他包的,”祝彰指指顾潮西,“特牛。我刚偷尝了个,茴香馅儿的,老香了。”
“谢了。”他道谢都是淡淡的,路过顾潮西的时候拍拍他,“跟我过来吧。”
“哥你不吃啊?”祝彰在后面喊他。
“等会吧,先把正事办了。一会下起雪来不好走。”
顾潮西在穿孔区中心的软皮凳上坐下来,看顾覃背对他在水池洗手。宽大的长袖被顾覃随意撸过手肘,身为一个纹身师,他露出的那截小臂却很干净,什么图案也没有。
“想好了?”他将水龙头关闭,用纸巾将手擦干,转过身来看顾潮西。
顾潮西一直觉得所有人的眼睛里都有情绪,非要细究,总能看出点什么来。但算上刚刚的那几眼,在顾覃靠近他的这几步里,他几乎目不转睛,却好像什么也没有。
顾覃的眼睛好像一潭死水。
直到高大的阴影将他完全遮罩进去,他喉结一滚,给出回应:“嗯,想好了。”
顾覃从一侧拿出一支记号笔,伸脚勾着顾潮西的凳子将人带到面前来,虎口捏着他的下巴,让他侧脸对准墙上的镜子。
顾潮西从镜子里看着他手中的记号笔在自己的耳垂和耳廓上分别勾了两个点。顾覃边勾边说:“我不是专业的穿孔师,耳桥有风险,我打不了。”
顾潮西在镜子里看着顾覃的右耳,“哦”了一声。
顾覃拍拍他的脸:“你自己照下位置。”
顾潮西凑到镜子前,把脑袋摆正了,看看自己的耳朵,又看看顾覃,对比良久之后,说:“和你的不一样。”
“因为你的耳朵长得跟我的不一样。”顾覃冷声说,“你耳廓那个位置是软骨,不是组织,我穿不了。”
“那就下次,和耳桥一起穿。”顾潮西也说不明白怎么一下就变得这么执拗起来。
顾覃看他一眼,大拇指腹把耳廓的那处标记抹掉:“好。”
他去准备工具的空隙,顾潮西被暖气片烘得有点热,甚至往外冒了层薄汗。他顺手解开袖口的扣子,将衣袖挽至手肘。
右手的挽上去,轮到左手,挽到一半像想起什么,动作一下顿住,没再继续。
不知道顾覃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他身边来:“弄好了?”
“嗯,这样就可以了。”顾潮西说着,右手掌心在左手小臂上抚了抚,然后强迫症似的,将右臂的衣袖拽下来一点,和左手手臂齐平。
顾覃多看了眼他左手臂衣袖下蔓延出的一道红痕,移开视线,在他身边的凳子上坐下来。
他掌心再次贴上顾潮西的侧脸,命令道:“侧过来,放松,对,这样就可以,保持不要动。”
顾覃的掌心有点烫。
顾潮西又控制不住想要去抠左手手臂了。
他只是楞个神的功夫,顾覃就起了身,对他说:“好了。”
甚至没有察觉到任何痛感降临,他的视线再回到镜子里的时候,耳朵上已经多了个银钉。
耳垂有些红,不知道是被顾覃的手指捏的还是穿刺针扎的。
他一时没能回神,就多看了几眼镜子里的自己。他身后墙壁上悬挂的穿孔价目表也一起被照进去。
他终于想起十分重要的事,从裤兜摸出手机,一边解锁一边说:“哦,对,什么价格,我转给你。”
说着要起身:“是不是扫前台的那个收款码...”
“不用。”
顾覃已经摘了一次性橡胶手套,靠在一边的柜子上喝水。
不论讲过多少话,他开口时,总是一副没有任何情绪和起伏的语气,听久了觉得有点冷,有点不近人情。
但人性本贱,顾潮西偏偏觉得好奇。
“不算大事,当送你的新年礼物。”顾覃起身,将一次性塑料杯随手丢进垃圾桶,向外走去,“没有不舒服的话,出来吧。”
穿刺区外,祝彰正对着那一桌的菜发呆。听见两人出来,又起身招呼:“我去把菜热了...”
顾潮西抬头看一眼墙上的钟,快十点了。
他轮番落下两边的衣袖,从沙发上拾起羽绒服:“你们吃吧,我先走了。”
迈出去两步,他停下,转身对顾覃讲了声“谢谢”。
话音落了的时候,他的手已经碰上大门把手。
祝彰在后面叫他:“你的桶不拿走,怎么给你妈送饭!”
顾潮西回头,门已经推开半扇,冷风涌进来,他短促地答:“家里还有。我下次来的时候再拿。”
门关上了。
“彰儿,别热了,”祝彰刚要把微波炉门关上,又听到顾覃招呼,“收拾收拾回去吃吧,预报有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