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霜本想跟着徐元礼走出书房,目光掠过房内床铺,想到自己曾和徐元礼在这张床上发生的种种,急忙在房东衣柜里翻出两套新的床单被套,趁蒋大夫洗漱的时候,喊了徐元礼跟自己一起换被套。

“你母亲睡主卧,我睡书房,你睡客厅。”何霜这样安排。

“很合理。”

“真合理?”何霜冲他递了个隐晦的暗示。

徐元礼接收到暗示,点点头说:“可进可退。”

“可进可退?”何霜不解道。

“我在客厅。”

何霜把套好的被子交给徐元礼,示意他抖开。他抖被子的时候,何霜仔细咂摸了他的话,很快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只是一明白过来,她就忍不住扔了个枕头过去。“你脑子里琢磨的事情还挺多啊!”

徐元礼将抖好的被子铺平放好,头也不抬地说:“情难自控。”

“你们镇不是一向弘扬传统礼教吗?”何霜轻声道,“怎么你这么放纵?”

“你对传统礼教似有误解。”徐元礼道,“情之一事,舟口镇的传统礼教是从心而动。”

“可是,我们还没结婚”

“你若愿意,我们可以即刻结婚。”徐元礼及时接过话头,“正好母亲在,我可以顺道央求她上你家提亲。”

他居然想到要让蒋大夫去她家求亲,话题走向在何霜意料之外,她试图暂时搪塞过去,连忙打哈哈道:“哎呀,你母亲这趟明明是给元青考察来的,我们”

“何霜。”徐元礼打断她,“我很认真。”

他的语气和神情在转瞬间变得凝重,何霜一下子紧张起来。不过她并没有逃避面对,也试着用认真的态度说:“对不起,结婚这件事太重要,我还没想好,而且,你这样……这不是我想象中的求婚,我们这边求婚不是这样……我是说,我要好好考虑……你再给我一些时间,好不好?”

徐元礼郑重的神情不变,耐心听完何霜这番吞吞吐吐的话,确认何霜表达完毕,他面色沉静地说:“好。”

隔天一大早,三人在民宿吃过早餐,蒋大夫说想独自出门逛逛,何霜担心特殊时期她出行遇到困难,决定陪她一起。

另一位不便出行的人士被单独留在了民宿。

由于两人是漫无目的地走,何霜一开始只带着蒋大夫在景区附近逛,仍和昨晚一样,蒋大夫问什么,她答什么。直到两人在路边遇见一间药房,何霜心念一动,这才主动提议带蒋大夫进去看看。

药房里中西药琳琅满目,从外包装到内包装,对蒋大夫来说都是新奇又陌生的东西。即使一只小药盒也要花她很长一段时间看明白,她却并不显得局促,愣是在何霜的陪同下,仔仔细细地逛了一圈。

在这期间,何霜唯一做的就是支开了热心的药店店员。

通过药店这一段时间的观察,何霜确认蒋大夫对现代医学充满好奇心,蒋大夫在看到医学相关的内容时,眼睛会发亮,有一种现代社会少见的虔诚和专注。何霜决定趁热打铁,紧接着用手机搜索附近最大的医院,哪怕知道届时不方便进去,她还是向蒋大夫发出了参观邀请。

去医院途中,蒋大夫突然问:“真舍得这么好的地方?”

何霜一时未防,下意识地发出一个疑问语气词:“啊?”

“你的家乡很好,你真舍得离开这么好的地方,去舟口镇生活吗?”蒋大夫面色温和地问。

何霜略作思忖,目光看向沿途遇到的路人,道:“徐元礼来我们这边的时候提到过一个观察,他说我们这里的人看上去都很疲惫、很忧愁。我从小生活在这里,如果不是去过舟口镇,我肯定没办法理解他的评价。”

蒋大夫闻言露出些许笑意,“倒是说的没错。”

何霜被她的笑意感染,禁不住也微笑起来。“我们这边生活确实很便利、科技很发达、医学很昌明,但是……大家都过得都不太轻松。”

“舟口镇人过得也不轻松,每天耕田种地不说,”说到这里,蒋大夫转过身来看何霜,“单就说你们这边的厕所,那么小一间屋子,里头居然可以洗澡、解手、洗衣服,全自动,不需要人动手,太方便了。”

何霜没有接话。

“但若你问我,既然出来了,还会不会想回去舟口镇。”蒋大夫径自道,“我当然会回去。”

何霜定定地看着这位未来可能需要朝夕相处的人。

“你或许认为我是顾家,其实不然。来这之前,我曾想过这边究竟进步到何种程度,例如路上跑的这车子、建的这些高高的房子、方才你带我去的药店……虽然和我想的并不完全一样,但也没有太超过我想的样子。”蒋大夫缓缓道,“包括昨夜在那个小方盒子里看到的手术,说实话,医书里都写过,只是你们将之变成现实了而已。我还想回舟口镇,是因为我的生活在那里,镇上医家越来越少,很需要我。我完全想不到我留在此地要做什么、能做什么。”

何霜默默听蒋大夫说完这一席话,总觉得她朴素的言谈里藏着什么深刻的哲理,她一时半会儿悟不出来。

“不过……”蒋大夫忽然语调一扬,“这趟出来,我倒觉着,元青或许真适合这里。”

“啊?”

“我弄不懂他现在在想什么,如同我弄不懂你们这个世界。既然他有这份想出来的心,想必他能弄懂,即便不一定全能弄懂,总归不会让他后悔。”蒋大夫顿了顿,续道,“至于往后是留在此地还是回到舟口镇,便由他自己作主吧。”

何霜回给她毫不掩饰的惊愕神情,直把蒋大夫看笑了。

“不必如此惊讶,元礼跟我提这件事的当晚我便有了决定,来这边一趟,不过是为了确认。元青是我儿子,他心思野了我比谁都清楚,你瞧,元礼也来过这边,他就不会想着过来。”蒋大夫道。

经蒋大夫这一说,何霜转瞬也想到两兄弟的对比。最初她觉得是徐元青年纪太小的原因,但仔细想想,十四岁在现代都不算小孩子,更遑论在舟口镇这样需要少小当家的地方。

由这个念头起,何霜联想到那天徐元青跟踪大家上东山之事,有个细节她记不清,在带蒋大夫考察完医院周边回民宿之后,她特地拉了徐元礼去书房求证:“元青那天上东山,应该不是跟在我们背后?”

“这个……我记得你当时问过他?”徐元礼不明所以道。

“我就是忘记他怎么说的了!”何霜讶道,“这么重要的事情我怎么会忘记?”

“此事为何重要?”

“你想啊,元青如果是跟着我们上山,青天白日,你走前,方家兄弟殿后,都是习武之人,怎么会没发现他?”何霜这样一说,徐元礼的神情也凝重了几分,她接着分析道,“所以情况只能是,他先去的东山,暗中藏在什么地方,等我们到了,他才跟着进的密林。”

“有理。”

何霜再次认真回忆了一遍当天在密林中和徐元青的对话,并再次确认徐元青没有给过她明确答复,关于他是如何上的东山。

“你在想什么?”徐元礼问。

“我在想,”何霜道,“令弟恐怕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么单纯无知。他是个有勇有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