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昌洵迫不及待:“那是自然!”

他两手小心翼翼的捧起玉牌,玉牌周身洁白如雪,刻在上面的词调名每一笔都仿佛铁画银钩,收尾利落漂亮,笔迹深入玉髓。在这枚玉牌上能感受到一股天然的灵力在流淌,上面留了一缕张雪霁的精神力,与道载学宫燃灯堂的长生灯相连。

人在则牌在灯在,人死则牌悔灯灭。

身份牌碎裂时里面的精神力会缠绕在攻击者的身上,即使是化虚境界的仙人也无法将其抹消。

秦昌洵摩挲两下,当即认出这确实是道载学宫的身份牌。等他再度抬头看向张雪霁时,目光都变得热切起来,眼睛更是前所未有的明亮。

但是张雪霁被一个男人这样盯着,只觉得莫名其妙的直起鸡皮疙瘩。他搓了搓自己的胳膊,干咳一声:“你之前是否在鹿城,教过一个叫朱萱的女学生?”

秦昌洵恭敬答:“确实有这么一个女学生。道载学宫今年实践题考核题目是‘明智’,在下觉得朱小姐就非常符合题意,况且朱小姐确实天资聪颖,若是能走出鹿城,考上女学并非难事。”

“只可惜鹿城却被鬼域看上,他们也看中了朱小姐的资质。在下自认没有能力与鬼域争人,故退而避之……”

张雪霁皱眉:“我记得考生是可以在考核过程中联系考官的,每年派分出去的考官最差也是金丹,不至于连个鹿城都救不了”

“若是联系考官,是要扣分的!”秦昌洵果断道,“联系考官求助超过三次,即视为自动放弃考核。三次之外,每寻求一次考官帮助则扣除三十分钟;张公子,你们这种已经考上的人自然可以把话说得轻描淡写,但于我们而言,三十分就和我的命没什么区别……”

“那鹿城人朱萱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这话并非出自张雪霁之口,而是一直沉默着的谢乔乔。她说话时,乌沉沉的眼瞳便眨也不眨的盯着秦昌洵。

秦昌洵摸不准这个少女的身份,对方的气势很可怕,而且来自道载学宫的张雪霁看起来也对她很尊敬。

犹豫了一会儿,秦昌洵低下头,虽然羞愧,却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若明知是自己无法解决的危险,却还是冲上去,那不是君子,而是莽勇。”

谢乔乔:“可鹿城并非危墙,只要你愿意联系道载学宫的考官,他们就可以轻易解决鬼域的事情。你之所以认为鹿城之事是危墙,正是因为在你心中,那‘三十分’胜过鹿城百余条人命,对吗?”

秦昌洵:“我……”

谢乔乔平静的注视着他,那双纯黑色的眼瞳过于干净了,干净得让人有种自己才是她眼中唯一污秽的错觉。

“你觉得你的未来,你求学的机会,远比朱萱和鹿城更重要。所以两相抉择之下,哪怕并不需要你付出生命,你也依旧选择逃跑了,是吗?”

“我……”

“如果相似的事件再来一次,你同样也会为了自己的利益,抛弃妻子,抛弃儿女,继续逃跑,是吗?”

“我”

“在你心目中,没有什么能胜过你自己获得的机会,利益,荣耀,是吗?”

秦昌洵彻底说不出话来了。他捂住心口后退数步,脸色煞白。尽管谢乔乔所说的都是事实,但他之前总会给这件往事盖上一件遮掩的薄纱,然后再为朱小姐之死掉几滴眼泪。

直至此时此刻,一切的遮羞布都被谢乔乔面无表情的拽下来。她指着秦昌洵心底的自私自利怯弱恐惧,步步紧逼的质问这秦昌洵。

秦昌洵痛苦万分:“我已经努力了……而且……而且……如果没有我的话!朱萱根本不可能读到那么多书!根本不可能听到外面世界的声音!若是没有我,朱萱至死都只是小楼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大小姐,哪里有机会知道外面世界的精彩?!”

“我没有错对!我没有错!”

他一度强调自己没有错,不断喃语重复,似乎是想要借这些言语稳固自己的想法。谢乔乔并不反驳他,神色亦如往常那样冷漠。

她丝毫不惊讶于秦昌洵的反应。

因为人就是这样的谢乔乔在很小的时候,在确切的意识到自己不被人所喜欢的时候,就已经极其深刻的理解到了这个道理。

张雪霁皱眉,快步上前把自己的身份牌从秦昌洵手中抢过来;秦昌洵一直在喃喃自语的为自己辩解,倒也没有怎么挣扎。他回到谢乔乔身边,单手把书箱拎起来,另外一只手压着谢乔乔的肩膀:“与他多说无益,他铁了心觉得自己是对的,就算把证据摆在他眼前,他也会为了自己的心安,而再次给自己找出借口。”

谢乔乔轻轻摇头:“我并不是为了说服他,才问他那些的。”

她只是想看看秦昌洵的反应。就像老师说的那样,看更多人的反应只是结果令谢乔乔失望。

张雪霁把她从椅子上拉起来:“也没什么好看的,我们走吧。”

谢乔乔偏过头,疑惑:“我们不留在这里了吗?”

张雪霁瞥了眼秦昌洵身后的地图,道:“我已经知道想知道的事情了,接下来只要阻止它发生就可以了。”

谢乔乔顺着他看的方向,也去看墙壁上的地图。虽然她已经在张雪霁手上看过夏泽国的地图,但是面前秦昌洵挂的这张地图似乎和张雪霁拿出来的地图,似乎有些许的不同?

秦昌洵的地图明显要更细致一些,但除此之外,谢乔乔就不太看得出其他的东西了。她被张雪霁拉着走出那个房间,房门外的两个鱼头人对房内发生的事情还一无所知;看来这间屋子隔音效果确实不错。

“你们这么快就出来了?秦先生和你们聊了什么?”

面对鱼头人期盼的表情,张雪霁没有像之前那样露出笑容。他侧过头看着鱼头人,神色凝重严肃:“我知道你们想要改变自己的地位,但如果想要依靠外族的帮助是不现实的。”

鱼头人一愣:“怎么突然……”

“没什么,”张雪霁脸上严肃的表情根本挂不住,很快又耸了耸肩,露出无所谓的笑,“就是聊了一会儿,觉得我们和秦先生可能不是一路人,所以准备离开了。”

“应该不会有人想要拦我们吧?”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轻快,却能明显感觉到这句话说出口后,其他鱼头人和海族看过来的眼神变了;谢乔乔并不害怕,谁看他们她就冷淡的一眼扫回去。

那些蠢蠢欲动的眼神瞬息间又安静下去,有些承受力不太好的海族不自觉发抖的瑟缩到了后面。

张雪霁拉着谢乔乔往外走,他们后面的鱼头人连忙追出来:“那你们接下来要去……”

张雪霁:“放心,不会把你们的老巢暴露给女王陛下那边的人,我和我朋友只是觉得此事无趣,打算离开夏泽国而已。”

他虽然没有做出保证,但这句话也让其他鱼头人稍稍放心。他们除了这样问一问之外也没办法再做别的了,毕竟只要它们真的流露出一丝一毫想动手的念头,谢乔乔大概会真的送他们上西天。

大部分人在知道了谢乔乔一人挡下所有护卫鲛人,以及她在深海之痕一人镇压全场的力量后,都会稍微注意一下自己的想法。

谢乔乔不太记路,记路的是张雪霁。他拉着谢乔乔一直走出了纺织坊,在夏泽国街道上漫无目的的乱走;谢乔乔也不主动和他搭话,随便他走,安静的跟在他后面。

一口气走了许久,最后还是张雪霁的体力先告罄,越走越慢,到后面干脆停下来扶着墙壁慢慢调整呼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