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周霖眼力着实不错，郭牧的确不是毫无野心之人，甚至他极为有野心，只是不愿依靠家中势力罢了。不接受周霖递来的高枝也不是因为舍不得平衙那帮庸才，更不是胸中毫无抱负，而是因为现在的大理寺不缺人才，缺的是人手，他可不愿去充当人手，不如暂时留在平衙展露风采，等待机会。

现在就是机会之一，在众人因胆怯顾虑一筹莫展之际，他来做第一人，既能在圣上那儿留下勇武之印象，即便败也是胜，又能卖众人一个好，打开门路，何乐不为？

自然之前面对周霖时，郭牧撒了谎，他其实不愿做驸马，做驸马就意味着依附于皇家，亦将不能拥有子嗣，尤其是像他这样的军臣之后，秦帝不可能让他拥有带皇家血脉的子嗣。

他之所以来这儿，确实是被远在西北的父兄逼迫，倒不是非要他娶公主，而是想让他参加惊才会，给秦帝一个西北郭氏一族愿意附庸秦帝的假象，让秦帝别没事克扣西北军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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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于此，郭牧昂首阔步，行至周霖对面，又说出“不必抽筹，比武即可”的豪言壮语，让一众才俊对他暗生钦佩。

周霖亦重新打量郭牧，嗅到计谋的味道，他就此确定郭牧绝非等闲之辈，甚至是超越定国公的大才。

此想法令周霖有些许兴奋，自离开战场起，他再未碰见敌手，已许久未体会到何为热血沸腾。

“武斗开始！”

随着福公公尖声扬起，郭牧一个箭步上前，先发制人，冲拳直击周霖右臂，好似要喂招？实则不然，据传闻周霖在五年前那场恶战中伤及右臂，右臂是他的弱点。

周霖果然侧身躲避，郭牧见状立马转脚近身粘上，冲拳击面，横拳刮头，砸拳捶肩，贯拳削肋，崩拳剜腹。行招皆引周霖以右臂作防，同时其步伐形如蛇，不断左右挪移，底盘低且稳，收放自如，攻守兼备，时而辅以肘击弹腿，招式连绵不绝。

再观周霖，步伐仅是不断侧身转马，左拳右掌，亦或左掌右拳，掌作拦耕伏摊拉枕拍，同时出冲拳，连消带打，攻防一体，又遇肘拨开，遇腿作绊。明明招式简单至极却形如铜墙铁壁，任敌如何使力也冲不破。

如此过招近百，郭牧汗流浃背，终是力竭。反观周霖，居然仅是额上覆薄薄一层汗，神情自若得很。

此时郭牧才真正意识到周霖的可怕之处一种无懈可击的沉稳。这还仅是比拳脚，周霖最擅长的可是剑，他的剑缥缈无踪，招隐迷雾，快到极致，可称鬼魅。

不过周霖的右臂确实有伤病，郭牧在交手中明显感觉到来自他右臂的攻击虚得很，防御上也大多用巧不用蛮，与左臂攻防时差异甚大。

倘若有人猛攻其右，或许真能冲破这铁壁。至于郭牧，他已经让周霖消耗不小，还让他露出破绽，算是一块合格的垫脚石了。

郭牧平复气息，向周霖抱拳道：“周大人果然厉害，牧甚是钦佩，此战牧败北无疑。不过周大人还需当心才是，牧的‘余力’可不容小觑。”

“承让，亦多谢法吏提醒，可惜周某尚不将此‘余力’放在眼中。”周霖面上平淡回应，心中同样很平淡。郭牧不算弱，可单论武艺也算不上强，只是颇善给人找麻烦。

虽说这麻烦在周霖眼中不值一提，甚至合他心意。

因郭牧与周霖打得有来有回，乃至一度压制了周霖，让周霖显得不那般可怖。于是那些稍通武艺的才俊不禁摩拳擦掌，竟在郭牧下场后纷纷表示愿意应战，尤其是皇后与太子安排的人最为踊跃。

对此，卫儆心情激动，就差拍手称好。可李隆晟却一反常态敛去笑容，并收起面上的漫不经心。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

第13章

与那些庸人不同，李隆晟注意到一件事。

周霖在方才的比试中仿佛故意暴露了弱点，明明以他的实力能很快解决郭牧却有意拖延，耗己的同时不藏弱，这可不是意欲取胜之人所能为之事。

如果周霖不是想落败，那么他这番举动可当阴险，以弱示敌是为诱，诱敌入套，好近早除掉强敌，慑退他人。

而目前，郭牧已败，周霖想诱的敌只剩三人，他这个异国皇子，北秦刑部蠢材侍郎以及国子监祭酒。接下来周霖只要故意显得吃力，再激一将，约莫蠢材就会上套了。

如李隆晟所料，接下来的比试周霖依旧是拖延许久才将对手击败，在一轮轮车轮战之下愈加显得力不从心，且右侧防线愈加薄弱。直至打退第五人，周霖深蹙着眉，已经不再从容，于是他的目光扫向小人得志的卫儆，终于出言。

“周某已被消耗至此，卫大人还不敢上擂吗，莫不是侍郎属鼠就当真是胆小如鼠？”

一听这话，卫儆冷冷一笑，一副不愿理会、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他可记着门客告诉他的话莫听周霖任何话语，莫中激将，沉住气，最后一个上场必胜。卫儆已经打定主意，绝对要撑到最后。

可惜有人不遂他意。

“卫卿，眼下不应战还要待何时，莫非卫卿想做一懦夫躲到最后，再趁火打劫，胜之不武，丢尽你卫家脸面？”

天子都开了口，言辞还如此尖锐，卫儆再不应战，那就真是丢尽卫家脸面了。到时秦帝再以此为由责卫儆德行不佳，不配做驸马，卫儆可就真的想耍阴招都没地方耍。

想通此间关节，卫儆立刻拱手应上：“臣必是要应战，且臣亦要与周大人比武，非赤手空拳，而是真刀实剑。”

一语惊满堂，就连纨绔都知道，周霖那一手剑使得甚绝，剑下亡魂更是以千以万计数，这卫儆哪里来的胆子敢比刀剑？

怕是卫侍郎又要耍阴招罢。

何故言“又”，还要从周霖与卫儆的恩怨说起，他二人的恩怨可以说是官家子弟饭后茶余的常驻客。

以前在北秦哪怕是官家子弟入仕都要经历文武科考，周霖与卫儆也不例外。相比十五岁才参加科考的周霖，卫儆当时仅有十一岁。

十年前的北秦科考对官家子弟最低年龄限制就是十一岁，对寒门子弟最低年龄限制是十五岁。不过就算低龄通过科考也暂时只能做少年官，又称辅吏，待十六岁脱稚才会依据往年功绩分配官职。简言之就是给官家子弟开后门，提前积累功绩，好方便日后步步高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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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寒门子弟渐渐崛起，民间对这项规定愈加不满，再加上皇帝有意打压近乎全是官家子弟的相党，遂将此规废弃，改为：不论出身如何皆是十六岁才可参加科考，按科考成绩分配官职。又设春考为官家考，秋考为寒门考，以此削弱官家子弟在科考上极大的优势。

话说回来，卫儆是少年天才，文才武略皆是常人不可比，又有个好爹，那时在京中颇负盛名。因此他心气高上天，目中无人到极致，全然不将一同科考的竞争对手放在眼中，对于“寒门子弟”周霖更是嗤之以鼻。

据说当初周彬在周霖入仕之前并未让他入周家门，仅是将他当作义子养在军中。待通过科考入仕后，周霖才变成周彬养子，真正成为了周家人，成为官家子弟。

看不起周霖的卫儆自然在科考中吃了不小的亏。文考还好，当时的少年考不过是考史典或大贤经典，会背诵且能按先生教的作释即可。文考上，周霖与卫儆仅一题之差，那一题卫儆答得不算全面丢了实属正常，卫儆也未将文考放在眼中。

可在武考上，有人暗中作梗，让少年无敌手的卫儆第一轮就碰上了自小在底层摸爬滚打，被周彬收为义子后在军中磨砺多年的周霖。结果毫无悬念，甚至仅一招就分出了胜负，卫儆不仅丢了大脸，还在武考中成绩垫底。

本来这也无甚，卫儆毕竟差周霖四岁，科考后众人也知晓了周霖乃周彬义子，武考卫儆不失利才叫人吃惊。然而坏就坏在卫儆之父刑部尚书卫猛（音同猛）给卫儆开了后门，让他以文武两考合绩中等的排名当上少年官，并直接到刑部任职。

自此，卫儆从少年天才变成了靠着家中势力投机取巧的奸诈之辈，被同辈人表面逢迎暗中耻笑，时常被人拿来与周霖作比，次次皆输，输了就又会被嘲笑一通，心气高的卫儆如何能忍？于是他渐渐恨上周霖，乃至自己主动找机会与周霖比，为的就是一雪前耻，又见总是赢不了就学他爹不择手段。可是直至周霖上战场，他阴招使尽都没赢过一次。

久而久之，卫儆就成了官家子弟眼中的笑柄，他对付周霖不择手段的恶名亦成了人尽皆知之事。就算后来他堂堂正正的比也还是会被人认为使阴招，于是卫儆干脆破罐破摔真的次次耍黑，又招一群门客专门出谋划策对付周霖。

是以此时卫儆要求比刀剑，众人第一反应就是他“又”要耍阴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