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1 / 1)

村鬼们仔细回想,想起在他们得罪太尊而被神罚杀死前一日,有一个商人来投宿,恰好就住在这间屋子。

“商人?叫什么名字?”邪祟信徒听了村鬼所言,心想那肯定不是商人。

“那人只说自己姓东。”

东?北秦隐巫中无这姓氏,也不可能是南周巫者,南周人好养鬼,镇鬼铃是他们唯恐避之不及之物。那会是谁?

不管是谁,当务之急是处理镇鬼铃。南周大巫虽是布了遮阴阵,但这地方阴气太盛,隐匿不了多久,尤其是镇鬼铃在此,阴差恐怕很快就要来了!

思绪一闪,邪祟信徒直接从村鬼的身体穿过去,那村鬼大惊小怪地叫了一声。邪祟信徒不管,直奔镇鬼铃,镇鬼铃上贴着一张黄符,符字已经变淡,俨然封印符快将失效。尽管好奇这符是谁贴的,隐藏镇鬼铃的目的又是什么,但现下显然没功夫多想。

邪祟信徒一把捞起镇鬼铃,疾步往外走,吓得村鬼们纷纷避让。

就在邪祟信徒前脚刚迈出破屋的一刹那,只听“嗖”的一声,一柄染了血的剑将之扎了个透心凉,同时一声鬼嚎乍起,令一众村鬼于懵怔之中不忘魂魄战栗。

“当。”

镇鬼铃再次落地,其上黄符抖了抖,百鬼惊惧更甚。

*

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一个骨瘦如柴的小姑娘拿着磨尖的石头抵着自己的喉咙,神色淡漠,仿佛要划破的不是自己的喉咙,而是一块破布,或者其他不值得在意之物。

她莫名的有些心疼。她想这么小的孩童要经历什么才会对生毫无眷恋,才会如此平静地面对死亡呢……

小姑娘的模样不大清楚,不过她能看出小姑娘穿的是什么,能看到她住在什么地方。一件薄布罩着身体,破破烂烂的,缺了袖子;一个用杂草与树枝搭建的住处,无法遮风挡雨,无法御寒,仅比睡在地上好那么一点,甚至不如树上的鸟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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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口越来越闷疼,以致有点喘不上气。明明不是没见过这样过得凄惨的人,更加悲惨的也见过,那些被迫乞讨的残疾孩童,那些被男子任意欺.辱玩弄的女子,那些活活冻死饿死的老人,在秦京的犄角旮旯,在昏暗的地方,难以计数。

她偶然见了,颇是同情,也仅仅是同情,她既无帮他们的强烈善心,又无那份力,她家不过小小工户,自身尚且难保,哪里还有余力帮他人。她不会任自己善心泛滥,她做不到圣贤那般无私,她惟愿自己这个小家能够平安顺遂,愿父母能够健康长寿,其他的别无所求。

可是……

梦里的小姑娘让她生出恻隐之心,她心疼她,想帮她,虽说是多管闲事,亦无有资格去阻止,但是她不想她死。

强烈的念头促使她伸出手,在即将触碰到她的刹那,梦醒了。

睁开眼,泪珠顺着眼角淌下,她盯着屋顶,有些茫然。

“□儿,可起了?”

温柔的声音像是一阵轻柔的风,从门缝挤进来,抚了下她的耳朵。

她知道那是娘亲的声音,初醒的迷濛遂随之褪去,她弯弯唇角,应了一声,而后起身打理自己这间小屋,打理得差不多便出去打了一盆水,漱口洁面。

水中有她的倒影。

模样略显稚嫩的姑娘生得一张娇俏面,娥眉纤弯,杏眸明媚,眼睫卷翘,俏鼻秀挺,丹唇小巧,笑时酒窝浅浅,格外温婉动人,同她娘亲一样打小便是个美人坯子。

更难得的是她身上流露出一种大家贵气,明明出身工户之家,身上穿着粗布简衣,宛若蒙了尘的明珠,却自持一份优雅端庄,出尘脱俗,蒙尘亦耀目。

将用过的水泼在后院盖尘,她抬头不经意瞥了眼墙头,毫不意外看到一个人。那人曲起一腿安稳地坐着,穿着一身习武之人常穿的黑劲衣,戴着灰色的狼首面具,发丝束起,发尾随着风飘荡。

她不知她是谁,只知打记事起她便在了。她总是在她独自一人时出现,有旁人时即会消失,令她一度以为自己见了鬼。

起初确实是怕她,做什么事都不敢独自一人,整日战战兢兢,她爹为此带她去了好几趟医馆,亦喝过几日安神的苦药,甚至请了位老道长来驱邪。

老道长说她有护法神庇佑,无须担忧阴邪宵小。

她那时小,自然不懂,但知道身旁没有鬼便足以心安。之后很长时间未再见到她,也没有发生古怪的事,遂渐渐将她忘了,仅偶尔会觉着有人在看自己,那时以为是错觉便无有多在意。

直到那日跟着玩伴去看变戏法,在人群推搡中与玩伴失散,被人牙子拖进巷子。那时她拼了命挣扎,可一个小童哪里敌得过虎背熊腰的壮汉,很快她就被打晕。

再度醒来时天已经黑沉,不过有月光,倒不至于完全看不清周围,于是她一睁眼就对上一个灰狼首,险些吓得又晕过去。

好在这人甚有自知之明,很快就转过头,不再吓她。她到底是心不怯弱,之前又不是没有被吓过,故而没有再闭眼不省人事,并速速冷静下来,理清了所处境况。

原本她应该会被人牙子趁乱掳走发卖,但因为灰狼一直跟着她,应该如此,便将她救下,她除了挣扎时撞青了一块,以及后首微痛外毫发无损。

人牙子不在,许是被灰狼打跑了罢,她看上去似乎很厉害。

至于为何会被灰狼抱在怀里,藏在一个草垛后面……她有些懵怔,还有几分羞涩。

到底是小女儿,即便年纪不大,亦是知晓与非亲非故之人如此亲昵不妥,不论对方是男是女。何况,心不知何故怦怦乱跳,宛若胸口藏了只小兔子。

灰狼不说话,她便也不说话,脑海一片空白,实不知该说些什么。

遂如此安静和谐地相处,直到外面传来爹和娘悲急的呼喊声,灰狼才将她轻轻放在地上,接着一阵风掠过,灰狼不见了踪影。

她后知后觉地道一声谢。

自那以后,她就不被允许独自出门,好在玩心过后她对读书与丹青萌生兴趣,便乐得待在家中,偶尔也会随着父母出去,却不会再那般肆意玩耍不设防,她终究学会了沉稳与戒备。

而灰狼或许是觉察到她不再怕她,于是常常在她一个人的时候出现,不靠近,只是正大光明地待在能够被她看到的地方,一待便是许久,等她进了屋子或者有人来时才会隐匿身形。

灰狼很安静,待在那里什么都不做,目光紧紧追随着她,让她总是被盯得面红,却是不讨厌。

其实她有时亦会盯着她看,便如此时此刻。

很奇异,每每看到灰狼,她都会感到由衷的欢喜与安心。

她想,灰狼兴许就是她的护法神吧,好似只为她一人而存在一般……

思绪至此,无言的悸动盘旋于心口,她不知所措地慌忙逃回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