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出不了城,这地方就肯定在城内。再基于大理寺对于风月之所长达数月的整治,短期内应是无人再敢于明面上开青.楼,那么这地方很有可能在地下。且存在时日不短,因为她们所在这小屋的墙壁不新,还有地方开了裂。
第二,确定所在之地后即可进行假设,若是秦京人士在秦京失踪,除非是无所依者,否则定然会有人报案,如果失踪人数不少,则必会引起大理寺或刑部重视。唯有外来者可能被忽视,失踪却无人报案。
第三,“城里”这个词无甚好说,乃明摆着的意思不必深究,“良家”倒值得推敲。依着这几月秦京发生的案件不少与女子清白有关,“良家”一词对于秦京人来说必是十分敏感。一旦有哪个良家女子半天不见踪影,街坊四邻凡有熟识者必会警觉地上报官府,而官府为了不被上面怪罪怕是比百姓还要着急。也就只有非秦京人失踪时引不起不熟识她们的秦京百姓注意。
除此之外仍有疑点,按照秦京入城所登记的条目来看,“逗留时日”这一条能够给这些不幸的外来女子带来生机。倘若大量外来女子违背了逗留时日,再加上龙虎军寻不到她们踪迹,必定会引起官府重视。
可至今为止无事发生,意味着这些逗留期限过了的女子要么离开了秦京,要么在城门处重新作了登记,延长逗留时日。不论哪种可能,她们都有机会脱困。且恶人不能杀了那些逗留时限到了的女子,否则还是会招来官府。
有两种情况能解释无事发生这个疑点。一是那些女子已经成了邪祟的信徒,在邪祟的授意下自愿迁往他地或自愿延长逗留时日。二是有人易容成她们的模样出城。
问题是易容并非人人皆会,梳妆易容无法做到极其相似,且与本人面貌多有共通之处,进出城门次数多了难免会让龙虎军起疑。而易容.面具又不是那般好得,制一张“精细脸皮”的耗费可不比给花魁赎身便宜。即是说第一种情况最为合理。
由此可见这邪祟侵蚀人心之本领非同一般的强悍。
思绪于此截止,因为浑身是血的信徒正向蒋攸走来。蒋攸当下有两个选择,一是与其他人一样表现出惊骇并假昏,二是从容不迫投其所好。
对于蒋攸来说,第二种选择更为得心应手。
“我信奉,我是太尊的信奉者,至高无上的太尊会庇护它的信徒,身为信徒的我不会死亡,会远离一切苦痛与灾祸。”蒋攸盯着上方,似透过房顶看到那尊至高无上的神祇,一副痴醉的模样,任信徒女子手中的刀在她脖子上留下浅浅一道红印,她仍没有多余的恐惧。
信徒笑了,说:“妹妹,我的好妹妹,太尊会如你所言庇护你,只是你刚刚怎么只顾着睡,不去惩治那诋毁太尊的人呢?”
此语透露着几分危险。
蒋攸转眸看向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笑道:“她诋毁太尊,自然会受到太尊的惩罚,我虽然愤恨,却知道轻重缓急。接下来我将上台跳舞,将为太尊献上清白之躯,我如何能去沾染那摊烂肉肮脏的血呢?”
已是许久未用如此俏丽的声音说话,蒋攸一时不太习惯,以至于语气生硬几许,好在信徒女子并未在意。
“很好。”信徒女子满意点头,“妹妹有此觉悟甚好。这里脏了,妹妹先出去吧,等姐姐劝好其他姐妹,咱们再一起去梳洗一番,估摸着一个时辰足够了。”
“嗯,麻烦姐姐了。我想姐妹们会觉悟的,还是不要见太多血为好。”
闻言,信徒女子扫了那角落的女子们一眼,笑容诡异:“除了断气的那个是为杀鸡儆猴而准备的丑人之外,其余姐妹皆是柔弱漂亮的好姑娘,不会再出血了。”
蒋攸笑笑,向她行一礼,随后转身不紧不慢地离开这间血屋。
把门关好,蒋攸置于门上的手不住微微发抖,一半是因为怒,一半是因为惧。
倒不是惧屋内杀人鬼,平心而论在有所戒备的情况下,那杀人鬼还真打不过她。蒋攸当下所惧的其实是悄然而至、紧贴着她脖颈的……一把匕首。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72章
“老实些, 我不会伤你性命。”低沉的冷语在背后响起,听声音有种故意为之的意思。是女子?
“此地不便讲话,公子可否带我去他地一叙, 我定会老老实实。”
蒋攸本是以为身后人乃女扮男装, 唤她公子乃是顺其意,未成想竟遭低声驳斥。
“别唤我公子, 我非男子, 也别唤我姑娘,我有名有姓。关艟, 直呼我名姓即可。”
关冲?女子之名?
“舟童艟。”她特地补充一句,似乎对名字有不同寻常的执着。
可艟字比之冲好不到哪里去, 蒋攸很是好奇,其父母到底出于何意,居然以“艨艟(战船)”作为女儿之名。
暂抛弃这不合时宜的好奇心,当务之急是离开,不能再在这里呆站下去, 否则屋里那信徒必觉古怪。于是蒋攸小声催促:“好,关艟,可否先离开这里?”
“别耍花招。”关艟警告一句, 将匕首收回,然后粗鲁地攥住蒋攸的手腕, 拽着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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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攸一阵无语, 真是欺负她不会轻功。不过落在后面, 有些东西便得以看清楚, 比如这位关艟姑娘的步伐就像有尺度量一般, 每一步都近乎是两尺六寸, 且起落甚是平稳有节奏, 快而不乱丝毫。
此乃秦虎步。
常言道兵贵神速,秦军之所以能够在战场穿梭自如,每每都比南周先行占领要地,就是有赖于这秦虎步。秦虎步让将士在行军中省去诸多整队的功夫,这省出来的一刻两刻即化作了战场上的优势。她那多疑的好师兄周霖在行走时就是如此,且步伐比之关艟要更为稳健精准。
自然秦虎步并非想学即能学成,没有在军营中待过几年,或无有秦军将领级的武官指导,想通过模仿自板而成基本等同于白日做梦。
是以很显然,关艟的老师至少曾经是个秦军将领。之所以排除她在军营待过这一可能,是因为北秦严禁女子参军参政。关艟对自己女子的身份毫不掩饰,在被别人唤为“公子”时还会严肃反驳,可见她对女扮男装有鄙夷之心,不可能扮成男子去参军。
此外,“关”这个姓氏,据蒋攸从老师洪羚钟那里所了解到,秦京姓关且在朝为官者有二,一是刑部侯辅关旌,二是龙虎军东门将关毅,这二人并无亲戚关系。
关毅原本是秦南一武馆的教头,在十年前秦周大战之际参军,立下军功无数做了将军,但因战场刀剑无眼,腿部受了重创未及时医治,导致左腿几近残废,不得不离开沙场。秦帝感念其功,特将之调入秦京,做龙虎军四将军之一,操练龙虎军,守卫皇城。
而关旌是官三代,其祖父乃跟随秦泰帝征战沙场的武官之一,可其父却弃武从文做了谏书郎。到了关旌这儿稍作中和,进了刑部做侯辅,据说是刑部三个侯辅中最受重用,最得丞相赏识的侯辅。
若依常理,该是推测关艟是关毅之女,毕竟关毅是现成的大将军,虎父取名用“艟”字倒也合理。
但蒋攸却认为关艟是关旌之女,理由很简单,除了执法司的人,基本不会有其他人查到此地。再结合最近受害的有一半是侯辅嫡女,关艟又不像会避事的人,若其本身就在犯人行凶范围内,主动来调查乃合情合理。
“你叫什么名字?”
许是见四周无人,关艟不再压声说话。她的声音很有特点,宛若战场牛角号,深沉而响亮,每一个音都透露着一股子认真,似乎能让人不由自主地付出信任。
这嗓子去做个神尊岂非极好?蒋攸暗自开了个玩笑。当然,她并未忽视对方的问题。
“程宁。”
“哦,你倒是人如其名,遇事从容冷静。以前做什么的?”
她颇是直白,属实有种艨艟横冲直撞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