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努嘴,商月楹清清嗓,持筷去夹雕酥,咬了一口往嘴里嚼着,只觉尚膳司想必又换了方子。
否则,为何这般甜。
“陛下今日唤你进宫做什么?”
薛瞻:“今日薛家祭祖,陛下忆起我?外祖,便传我?进宫闲聊了几句。”
这话又叫商月楹想起薛江流与?她说的那些话来。
方在心内犹豫该不该说,就听他问:“你呢?薛江流唤你过去做什么?”
商月楹一霎将手里的筷子搁下,嘟起两片沾染水色的红唇,阴阳怪气拧嗓道?:“哼,还能?做什么,要我?劝劝你,晓得薛如言落了榜,跌了一跤,叫我?这做嫂嫂的劝劝你这个兄长,兄友弟恭,当?走正道?。”
见?薛瞻没甚么表情,她复又舀了碗鱼汤去喝,自顾道?:“不过我?拒了他。”
薛瞻动作一顿,挑了一侧眉睇她。
商月楹暗暗翻一道?眼皮子,不甚在意道?:“这样瞧我?做什么,我?可不是为了你,就是瞧不上他偏心罢了。”
她一只手捧着碗口边缘,一只手握着短勺轻轻舀着碗里的鱼汤,清脆撞击声伴着她的音容一道?钻进了薛瞻心里,似叫他记住她的好,她的在意,她的偏袒。
当?下,不知为何,他想甩去所有克制。
与?她去一个只有二人的地方,厮守一生。
而?后便是沉默,商月楹用罢晚膳,唤婢女进来收拾,旋即自顾斟了杯热茶润喉。
稍刻,婢女伏腰退去,商月楹腹中?总算舒坦,没忍住喟叹一声,又歪了脑袋与?薛瞻说起流光阁一事来。
她斜斜往椅背一靠,目光不落在身侧,却瞧着房梁,像透过沉闷结实的梁顶去望天,“欸,流光阁是母亲的陪嫁铺子,那孟掌柜我?还未处置,便也问你一句,你觉着该如何罚他?”
薛瞻闭目靠着,答道?:“......任凭你处置。”
他两条山峰似的眉紧紧凑在了一处,唇也紧抿着,虽闭着眼,商月楹侧首一瞧,却仿若能?瞧出他面上的戾气。
她暗暗较量一番,俄而?,惊诧把他一望,“你嘴上如此说,莫不是在心里想着如何把他杀了?”
薛瞻无声掀眸看她,未出声解释,咽喉却滚了一圈。
二人相?依而?坐,隔得不远,商月楹窥出他的真切想法,伸出素指连戳他肩头几下,催促一声:“回答我?!”
薛瞻:“他敢与?你动手,杀他倒便宜他了。”
语气森冷,叫商月楹竖起脑后的绒绒碎毛。
再张唇,她便有些急切,“骗子!你方才还说叫我?处置呢!”
薛瞻嗓音沉得紧,直勾勾的视线往她身上落,半晌,稍稍叹气,说不清是什么情绪,“听你的,我?不杀他。”
那孟掌柜虽说可恶,却未到要平白无故丢了性?命的份上。
商月楹虽想惩治他,也只是想将他赶走。
熟料身侧这人竟欲取他性?命。
再三与?薛瞻确定后,商月楹方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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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薛瞻同处一方天地,商月楹仍有些不适应。
说不出是羞是怯,她抬眼扫量夜色,今夜无星无月,只余一片暗沉,像沉默中?的漩涡,似她再不离开此处,就要与?身旁这人一般,将她吞噬。
如此,商月楹心内辗转几句,与?薛瞻说罢,起身回了花韵阁。
荣妈妈揣着软毯立于月亮门下,似晓得她要回来,这会见?了人,忙弯了眼眉凑上去,“夫人,夜里凉,快披着”
商月楹将软毯接来,窥见?荣妈妈眼里的喜色,只觉脸皮子烧得厉害,侧首往一处空地上瞧,只岔了话来说:“妈妈,今日我?去巡视了几间铺子。”
她复又将在流光阁发生的事说与?荣妈妈听,果?真见?荣妈妈蹙紧了眉,便道?:“寻个日子将那些掌柜的都?叫来府里一趟吧,这等心术不正之人,若再查出几个来,统统结了月钱辞退。”
荣妈妈忙弓身应下。
言罢,商月楹旋身进了寝屋。
春桃与?秋雨互相?睇眼,未说什么,只伺候她照常洗漱沐浴,而?后替她吹灭几盏烛花,放下罗帐。
大约是白日里辗转遇事,商月楹夜间做梦,竟梦见?她素未谋面的婆母,与?尚且年幼,半躲在宋罗音身后的......薛瞻。
梦里,他穿一袭湖蓝色织锦圆领袍,瞧着约莫四五岁,眉眼与?他身前的妇人有七八分相?似,脖间挂了把金锁,两个眼不复如今沉寂,蓄了几滴泪,亮晶晶的。
宋罗音的面容瞧不真切,听声音,却晓得她有些发怒,“你不分青红皂白闯来我?这里,就为了替倪姨娘的儿子争回一口气?”
许是商月楹意识里晓得是在做梦,她三两步靠近宋罗音,歪了脑袋,伏腰去瞧躲在母亲身后的稚气薛瞻,没忍住扯弯唇畔,轻戳他尚且还肥软的腮。
那厢,铺满藤萝的院门下,年轻十几岁的薛江流反剪一双手,沉沉往这头望一眼,命令道?:“儿子,出来。”
商月楹眼瞧薛瞻又往后缩去几寸,小?手攥紧了宋罗音的裙边,小?声道?:“......爹要打我?,我?不去。”
商月楹戳弄他的动作一顿,一霎忆起与?她成婚后的薛瞻,那样冷硬,那样固执,以及她亲眼瞧见?的那一杖。
薛江流再三催促,终是失了耐性?,大步跨来,搡了一把宋罗音的肩,歪着身子去拉扯躲在她身后的薛瞻,“你欺负你弟弟在先?,我?如何不能?教训你了?你如今还小?,我?还管教得住,给我?出来!”
“......薛江流!你松开!你弄疼儿子了!”宋罗音的声音不复温婉,蓦而?变得急切又尖锐,可到底抵不过男子的力,眼睁睁瞧着薛瞻被拖拽出去。
宋罗音欲往外追,却怒极,喉间发痒,被接连而?来的咳嗽拦停脚步,侯在一旁的荣妈妈忙匆匆上前,替她一下一下抚着后背。
而?后,薛江流一手揪紧薛瞻的衣襟,旋身往外走,薛瞻双脚险些离地,像哑了喉,被惊得面色涨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