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月楹了然,不?由侧目睇薛瞻一眼,“等我片刻?”

薛瞻拧眉,“你不?去?也无事。”

商月楹:“公爹唤我这?做媳妇的过去?,定是有话要与我说,叔公叔婆们?都还在呢,礼数不?做足了,没得叫人笑话,都督便去?门口等我片刻罢。”

知她是个坦率性子,又拗极了,薛瞻只好?点点下颌,“叫元澄跟着。”

商月楹没好?气嗔他一眼,“我有春桃就行了,他一个大男人,怎好?去?姨娘的院里?”

唯恐薛瞻执意叫元澄跟着她,商月楹忙朝春桃招手,旋即跟在文妈妈身后往后院的方向?走去?。

元澄:“......大人,我还跟不?跟?”

薛瞻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半晌,收回视线,亦抬步往外走,“她不?愿,就依着她,去?门口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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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商月楹领着春桃跟在文妈妈身后走,心内却盘算着甚么。

俄而,文妈妈停了步子,弓身笑请她进院门。

商月楹抬眼细细扫了一圈,只扯了半边唇笑,暗说这?薛江流当真把个倪湘往心尖尖上?放,这?栖身的院落,竟比她的花韵阁尚还讲究几分。

文妈妈时不?时回首窥她有没有跟上?,商月楹定定神,端起往日里应付那些官宦女眷的微笑,在她身后打帘进了待客的堂屋。

抬眼一瞧,薛江流与倪湘绕桌而坐,薛江流仍板着一张脸,倪湘见了她却‘哎哟’一声?,忙将她拉到身前来,“少夫人,快坐罢,奴婢替您斟茶去?”

在一旁伺候的婢女一霎会意,低眉顺眼退了出去?,将门大敞着,而后左右各站一边。

倪湘是不?是去?斟茶,已?不?去?细究,静息片刻,商月楹绕着指腹打圈碾磨,唤道:“公爹。”

半晌,薛江流淡声?应下。

商月楹:“公爹唤儿媳过来,是有事要与儿媳说么?”

她眼瞧薛江流稍稍干燥的双唇开了又合,那张古板严肃的面容有了别?的情绪,倒通人情不?少。

许是看出他将要说出口的话还需斟酌几番,短时间内,商月楹就静静等着。

外头凉爽,屋内却沉闷得像还未落雨的净池。

商月楹端坐在圆杌上?,垂首数着指腹上?的圈,将要再?重复数上?一遍时,薛江流总算开口。

“你嫁过来也有些日子了,”他道:“你婆母去?得早,倪姨娘做不?得当家主母的主,有些话便由我与你细说。”

想是打开了话茬,再?启声?时,他眉心那道紧拧出来的折痕被拉扯开,“他......清时他,乃一房长兄,虽说我平日是严苛了些,可仍时常教导其兄友弟恭。”

“上?回那件事,我便不?与他计较了,叫你过来也没旁的意思,你既是他媳妇,有些话,由你来说,倒也好?。”

薛江流仍在说:“他如今掌管骁骑营,性子却比从前在兵马司时更为蛮横,你瞧他给他弟弟打的,这?些我都不?追究了,只希望你为人妇,常伴他左右时,多提醒提醒他,合该为长兄表率,不?可再?胡乱与家里人动?手。”

他蓦而将身子往前倾,沉声?道:“引他往正道上?走,明白?了么?”

商月楹垂着脑袋没吭声?。

薛江流耐性极差,在那头探着身子瞧她半晌,也只瞧见一个乌溜溜的发顶,深吸一口气,他又耐着性子问了一遍,“老大媳妇,你可明白??”

然则,商月楹心怀一丝愤然,怕薛江流瞧出端倪,只好?将脑袋低着。

听?他复又问自?己,商月楹闭了闭眼,一时没忍住,冷道:“月楹不?明白?。”

薛江流一怔,顷刻间起身往前几步来,“那你倒说说,到底是何处不?明白?了?”

嗓音比方才?大了不?少,连屋外伺候躲懒的婢女都倏而站直了身子。

望着窗纸外那些模糊身影,商月楹静静平息,俄而,忽然问了个颇为尖锐的、不?该她问的问题,“公爹,今日祭祖,你却被族老训斥,眼下作?何感想?”

长辈之事不?该妄论,尤其她尚且只是嫁进来的儿媳,商月楹自?幼熟知这?些礼数,依着秦意的意思,一路稳妥走着。

此刻却忽然不?那么想恪守成规,想放肆一回。

薛江流怔松片刻后,怒意渐起,微眯眼眸望向?她,目光冷硬得像把利刃,似要将她刺穿,“......你说什么?”

商月楹索性起身,伏腰与他行礼,才?不?咸不?淡答道:“月楹是小辈,本不?该妄议长辈之事,原也不?想与这?些事牵扯上?关系,是公爹给了月楹这?个机会掺和进来,那月楹便不?得不?说。”

“公爹,您口口声?声?称兄友弟恭,又暗指夫君如今有权有势便不?将自?家人放在眼里,究竟意在何为?”

她挺直身板,始终不?曾低着下颌,仍徐徐道:“月楹想,叔公们?训斥公爹,定然不?仅仅是因为旁的琐事,而是公爹实属偏心。”

“二弟弟没能考中进士一事,月楹亦听?说了,实则,二弟弟若放宽心来,来年?再?考,必能高中,公爹也不?必将我唤来。”

“公爹唤我来,不?是要我督促夫君,而是二弟弟前头才?闹了一遭,与三皇子一党暗自?有牵扯,夫君恼了他,公爹是还想替二弟弟留条后路,是么?”

她正视薛江流惊诧的眼,一字一句道:“公爹是想,二弟弟始终与夫君血脉相连,您最了解二弟弟,知他心高气傲,经此春闱,便知他日后哪怕入朝为官,亦有吃亏的时候,所以?,公爹便想来维护夫君与二弟弟的兄弟情谊。”

“可惜,”她摆摆脑袋,扯出一丝笑,“公爹,您找错人了。”

薛江流哑了声?,眼眉却往下压着,沉得骇人,却仍听?面前这?看似乖顺的儿媳喋喋不?休。

商月楹颇有豁出去?的架势。

此番一席话说出来,她顿觉舒坦不?少,索性又问道:“公爹为倪姨娘的儿子费心思,愿意为二弟弟低下脸面来求我这?个做儿媳的,可有想过,今日祭祖,还有亡人在天上?看着您?”

“公爹想叫月楹帮着有娘的孩子去?劝夫君,可曾想过......”

她静静望着薛江流,目光像一团浸水的棉花,只悄无声?息趁他不?注意,覆盖上?去?,“可还记得,尚还有个长子,是没娘的?”

甚么狗屁嫡庶,长兄至上?,而今,她冷眼瞧着,总算看透这?大房是何魔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