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月楹蓦而?回神,玉容胜雪的肌肤飞快染上淡淡红晕,如暮后余霞,似将灭未灭的微弱火苗,整张脸说?羞不羞,说?烫不烫。

她不过权衡利弊分析了一番,他说?话......怎的如此?直白!

什么都督夫人,她哪有那么稀罕!

不待她吭声,薛瞻已旋身往外走,临开门时,他似笑非笑回眸将她彻底望了一眼?,而?后又道:“柳玉屏的事,我?会替你寻个答复。”

商月楹:“......”

他今日到底吃错什么药了!

元青匆匆跟随薛瞻往外走了,元澄得令要守着她,此?刻正偷偷瞄她,一双圆眼?险些?弯得连眼?缝都瞧不见。

商月楹没好气狠狠剜他一眼?,“看什么看!”

也不知这?张狗皮膏药听了多少去!

扶桌平复几?晌呼吸,商月楹方扬声唤荣妈妈,“妈妈,我?用完了。”

荣妈妈立时进来往她跟前一凑,拧眉道:“夫人,奴原不想打?搅夫人与?都督用膳,实在是这?府中下人太没规矩,这?才不得已闹来夫人跟前。”

商月楹歪头一问:“府中下人出了何事?”

荣妈妈鲜少有如此?板脸的时候,忙道:“夫人随奴来。”

商月楹只?得跟上,临出门前还暗暗瞪了元澄一眼?。

回了花韵阁,打?眼?望去,乌泱泱一波婢女小厮跪了一地?,低泣的低泣,丧脸的丧脸。

商月楹到底也是大家闺秀,商家婢女小厮从来都和和气气,何曾这?般小家子气?春桃寻了软椅过来伺候她坐下,商月楹这?才蹙眉问:“都在哭什么?”

前后跪了两排下人,前排最左侧那个穿粉褂子的婢女夏莲陡然抬头,抬手捂着高高肿起的脸颊,抽噎道:“夫人,奴婢有冤要诉。”

夏莲生一张消瘦瓜子脸,眼?眸狭长,羽睫扑扇挂着几?滴泪,本就与?旁人有些?不同,袖口还比旁人多绣几?朵海棠花。

商月楹眨眨眼?,忆起她从何而?来,幽幽道:“你且说?来听听。”

夏莲咬唇,捉裙往前膝行几?步,先是匍匐在地?与?商月楹叩首行礼,后才跪直身板扬声道:“都说?夫人心善宽厚,方才,奴婢与?夏菊替牙牙换了碗里的水与?吃食,见日头有些?晒,便躲在树下庇荫,聊的也不过是些?家常琐事。”

“□□妈妈不知何时过来,不由分说?就扇了我?与?夏菊一人两巴掌,奴婢当真冤极了!”

商月楹复又转眸看向荣妈妈,“妈妈,她说?的话可当真?”

荣妈妈还未答话,秋雨贸然站了出来,忿忿道:“夫人面前你岂敢扯谎!再胡言乱语试试!”

“秋雨!休要乱了规矩!”荣妈妈忙扯开秋雨,转而?对?商月楹道:“夫人,这?婢女不老实,竟敢借着躲懒的空隙妄议主子。”

商月楹讶然往夏莲与?夏菊那头一望,两个婢女忙哭哭啼啼拖长语调高喊冤枉,“奴婢没有妄议主子,奴婢没有!”

荣妈妈冷哼一声,又指着那波乌泱泱的人头道:“不光这?两个婢女嘴皮子关不紧,这?些?个躲懒的也该罚,做下人的合该本分些?,老老实实干活,他们却在您看不见的地?方躲懒!”

那波人头忙俯身叩首,也不敢吭声。

只?剩夏莲与?夏菊还细声抽泣,夏菊擦拭着腮边的泪,道:“夫人,奴婢与?夏莲当真没妄议主子,奴婢与?夏莲在侯府时本分老实,不该说?的不该看的从未越过规矩!”

“夫人若是不信,府里还有几?个从侯府一同过来的小厮呢,不若差他们来盘问,好叫夫人听听奴婢说?的是真是假。”

荣妈妈柳眉一竖,作势往前冲去几?步,“好个伶牙俐齿的婢子,你这?到底是在侯府伺候还是在都督府伺候!”

那厢,夏莲与?夏菊也好似不服被扣上妄议主子的帽子,气得直起腰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与?荣妈妈理论起来。

院子里的下人本就跪了一地?,如今这?一吵嘴,顿时乱成?一锅粥。

商月楹细瞧方才说?话的夏菊半晌,倏而?神色不耐起身,“都把嘴闭上!”

荣妈妈忙俯了身子。

待底下一波人头复又老实跪好后,商月楹这?才扯开唇畔笑道:“你们晓得的,我?不是个严厉古板的主子,躲懒么,是人之常情,做下人的也有累着的时候,不打?紧。”

又听她道:“夏莲与?夏菊是侯府的家生子,侯府百年根基,管教出来的奴婢自然是外头比不过的,我?也信你二人说?的,兴许荣妈妈一时听岔了,也是有的。”

“侯府舍得将你们送来我?这?边伺候,倒是我?的福气。”

而?后她又掀眸一扫,笑道:“可虽说?我?比较随和,这?都督府到底也是个有规矩的,若人人如此?,今日你说?几?句,明?日我?吵几?下,陛下替我?与?都督赐婚,本想促成?一桩良缘,这?良缘么,也是要靠过日子来维持的。”

“若你们这?些?做下人的不服管教,叫外头的人知道了,再一传十十传百传进陛下耳朵里,岂非得不偿失了?”

商月楹来回踱了几?步,面上仍挂着笑意,语调轻柔又和顺,说?出来的话轻飘飘的,可偏跪在下头的那些?下人湿了鬓,神色陡然惶恐起来。

她俯身歪头,去瞧那两个叫唤得最狠的婢女,笑意更甚,“夏莲,夏菊,你们说?,我?说?的可在理?”

夏菊瞧着比夏莲更为机灵,忙匍匐在地?叩首,“奴婢知错!求夫人责罚!”

而?后那乌泱泱一波下人亦齐声道:“求夫人责罚!”

商月楹温善笑了笑,眯眸看了眼?正晒的日头,连莺雀都躲进了树隙里躲荫,这?些?人在此?处跪了半晌,想来难受极了。

她重新往软椅上一坐,故作沉吟,歪着身子撑腮,圆润嫩白的指头缓慢又有规律地?轻轻撞在脸颊,不咸不淡道:“那便各自罚半月例银罢。”

直到下人们都弓着身子退了出去,秋雨还颇匪夷所?思偷偷打?量商月楹,而?后又与?老娘对?视。

夫人方才连陛下都搬出来了,结果就罚了半月例银?

春桃窥她神色不虞,忙搡了把她的胳膊。

秋雨气不过,深深吸气,问:“夫人,这?责罚是不是太轻了?”

商月楹抬眼?望了过去,日光下,斑驳树荫里,圆脸婢女涨红一张脸,虽未有任何不满之色,却仍能叫人看出,她在无声为老娘叫屈伸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