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只觉是二?人间?厮磨的迤逗,未料她一语成谶,竟真在性命攸关之时?,忆起他?的话,孤身?为自己挣得生机。

将眼紧紧阖上一瞬,薛瞻揽撷她的腿弯,将人抱进更深的怀抱后,再也不愿松开,只沉声道:“此番暗杀是冲着殿下与我的性命而来,而今,我们还?好好活着,也是时?候该叫旁人付出代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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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春桃肩头到底被刺穿,商月楹亦受了?些皮外伤,主仆两个歪在马车里,忆起二?人生辰,复又扫量彼此的狼狈,只笑一笑,讲这生辰还?是往后推一推,回?了?汴京再补上也算不得迟。

汴京近来的天益发冷,长风卷起人的袍子,像往里头塞了?两个圆鼓鼓的灯笼,汴梁河边仍热闹得紧,伶人叠臂倚在窗边,见了?穿着体面?之人,勾笑招一招手,将富贵荣华都锁在了?河边。

虚空扑腾飞过几只寒鸦,蓦地又为这样的富贵带来几丝吊诡。

十二?月初五这日,往燕州寻银的皇五子祈与左军都督薛瞻顺利返京,巳时?蜇入城门,未及巳时?末便已进了?宫。

此案总算了?结,银钱一分不少流回?户部?,景佑帝卧躺在榻,总算牵起一丝欣慰的笑。

尚未赐其嘉赏,又听赵祈言及回京途中遇刺一事。

皇城司副使许临绍擒一人入宫,将其摁在殿外长跪。

只道此人乃唯一存活的刺客,回?京途中屡次三番想逃,又或说此人自知?没甚么好下场,欲自尽痛快,却被许临绍用了?些蛮子折磨人的法子,逼迫其认下了戚贵妃勾结傅从章买凶之罪。

牵出萝卜带出泥,这厢拘戚贵妃与傅从章二人问罪,戚贵妃却是把硬骨头,咬着牙拒不认罪,只恨道她儿身?负天命,凭何被拘天牢,凭何遭人构陷。

景佑帝龙体本就益发虚弱,哪里又不晓得这是皇三子勉的主意呢?

心力交瘁下,帝王吩咐德明屏退左右,只留皇五子祈侍奉。

俄延半日,帝王薨,祈顺应天命,荣升新帝。

这样的消息拍在戚贵妃面?上时?,荣华富贵享了?半辈子的人就这样昏死了?过去。

新帝继位,朝堂振荡。

宫内议论声沸腾,近了?听,便知?是在议论新帝究竟该如何处置手足,以及某些助纣为虐的世宦。

上至官员,下至阖宫内侍,免不了?都觉着,如今的陛下在做皇子时?,性子温和,甚说称得上温柔,是不是......尚顾及一丝手足情?谊呢?

这样的消息传进赵祈耳朵里时?,他?正由德明伺候穿上继位大典的御龙袍。

景佑帝薨逝那日,德明亦在殿内,对?赵祈自是满心满眼个忠心,将他?当成下一位帝王去服侍。

赵祈穿戴齐整后,神色平静迈去案前,铺一卷空白圣旨,提笔蘸墨写下其对?手足及世宦的处置。

继位大典启,新帝自此名正言顺,有官员立在角落,悄悄抬眼去瞧这位新帝,却说新帝已不复温润,一面?有几分肖似先?帝的脸只余沉稳,及眼眉处难以察觉的肃杀之气。

祭祀过后,德明掏出圣旨,拔一把尖利嗓音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朕今顺天命,御及万方?,恐负先?皇所托,故励精图治,庇社稷安、黎明福;然?宗室二?子郢、三子勉,不思进取,反怀异心,行人所共愤之举,国为家,家为国,朕虽痛心疾首,却仍要诛其示天下;

先?皇二?子郢,罔君臣之义,纵生异心,今褫夺其皇室之身?,罢其皇姓,贬其为庶人,永囚三清观;先?皇三子勉,反怀谋逆,其罪当诛,故废其皇室之身?,抄皇子府,以其庶人之身?于兴武门前斩首,其妻妾罪不至死,一并送入皇陵,以儆效尤;

戚氏、傅氏、曹氏等族,通政变,实乃奸佞之臣,抄家示众,男丁流放千里,女眷遣往各地,入乐籍;余下涉事之党,数罪并罚;

朕惘先?皇业之艰辛,感先?皇念万民之苦,愤其上坏一国太平,即后凡朕宗室,以此为戒。”

官员心内惊骇,未料新帝继位第一件事便是斩其手足,贬其为庶。但也仅仅只是惊骇罢了?,赵勉欲要其命,赵郢罔顾臣命,一桩桩,一件件,哪个又说得出是假的呢?

倒说先?皇四子渊该庆幸,因‘皇后’屡受打击,甘愿前往皇陵,故替四子求来一桩保命符,只求新帝赐他?个偏远封地,后半生平安度过。

新帝则允了?。

而太后之位,则落在先?皇后宫那位微小如尘埃的安昭仪身?上。

约莫过去五日,薛瞻听商月楹的建议回?了?趟侯府。

薛砚明已身?死,可薛江流与薛如言曾为勉之党羽,已被大理寺带人羁押,只待官员琢磨新帝之意,对?其处置一番。

新帝虽清算党羽,却未牵连无辜之人,故而商月楹与薛瞻蜇进二?房前厅时?,薛江林痴愣握着杯盏,章兰君与薛玉呆坐在一旁,满室静谧。

见了?薛瞻,薛江林勉强扯出一丝从容的笑,“大郎啊,你来了?。”

薛瞻尚未启声,便见章兰君轻轻拭泪,“陛下身?边的内侍公公送了?封信件给你二?叔,大郎......砚明他?,他?买凶害你一事,我们都晓得了?。”

大约是薛江林心内又怨又悔,或说是又愧又惘。

他?的儿子为了?爵位陷害侄儿。

陡地得知?这样的消息,薛江林连再瞧薛瞻都多了?几分躲闪,这厢也不再提起被羁押进大理寺的长兄与次侄了?。

甫一落座,薛江林仰面?吐息,几晌叹道:“我虽无能,却肩挑爵位,这些年,总归是过了?好日子,可不曾想,就是这样的爵位,引得砚明为其挣得头破血流,其实砚明哪晓得,不是嫡子又如何?袭不袭爵又如何呢?我为其父,自会?替他?铺好往后的路。”

“到底是这爵位害人,”薛江林剪起下垂的两个眼,只固执看着手中的杯盏边缘,“若能重来便好了?。”

“二?叔,世上之事,谁也说不清,”薛瞻沉沉启声,“哪怕替砚明安排好了?一条路,他?要如何走,二?叔亦左右不了?。”

薛江林掀眼瞧他?,到底心内觉着有一丝亏欠,“这爵位,我会?与陛下呈明,落在你身?上。”

“不必,”却说薛瞻直言相拒,起身?作揖,“砚明已身?死,我与他?之间?的龃龉已消,在我心里,二?叔二?婶尚不知?情?,不必为其心怀歉疚。”

末了?,他?牵起商月楹的手晃一晃,“我已有家室,有官职。”

环扫二?房这三张熟悉的脸,他?低声道:“如二?叔所说,有爵位在,总归是能过好日子的。”

商月楹抿着两片红唇,不知?该说甚么,却又想说些甚么,偶然?间?窥清薛玉的脸,遂点点下颌,愿意与薛瞻一并去维持这样的和气,“是啊,二?叔,您不是还?有阿玉么?”

薛玉自从知?晓薛砚明买凶杀害薛瞻一事,心内便有些难以言喻的感觉。她虽跋扈了?些,却还?晓得都是一家人,哪怕她先?前那样讨厌商月楹,也只敢动动嘴皮子,从未谋划过害其性命。

这厢见他?二?人推脱爵位,更是说不出心内的涩然?,只能匆匆起身?,再不复从前的跋扈,小声道:“兄长,嫂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