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的日子里,赵祈白日里同薛瞻往外去,装模作样?与官员搜寻,夜里却是与夫妻两个推杯换盏,好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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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是山高水远,这样?的痛快一丝也传不回汴京。

因?赵郢在金銮殿揭发赵勉与梁畚私下来往,复又唤薛家四?郎上殿,牵出萝卜带出泥,赵郢赵勉一并受罚,却叫赵祈与薛瞻前往燕州,汴京那?些个官员再迟钝,也总算惊醒,薛瞻那?厮投靠赵勉,不过是假象。

细细咂摸,薛瞻何时摆出过投诚的姿态?

官员们心?内盘算,只暗呼薛瞻这厮当真心?机深沉,兜了好大一个圈子骗过了所有人!

永宁侯府,薛江流砸碎了满屋玉器,脸色白得似外头枝叶下的寒霜,骇着一双眼,几晌才?将话给吐出来,“逆子!逆子!好个盘算,好个心?机!连他老子都防着!三?皇子羁押天牢,我薛家二子同他凑得那?么近,若陛下想?起清算,薛家焉有命在!”

“他倒好,另攀了富贵往燕州去了!”他砸碎满屋子的东西还不解气,又一路掀倒好些个桌椅。

薛如言在一旁慌神,却还晓得劝一劝他,“父亲,父亲,别砸了!”

薛江流的官职这些年止步不前,原本暗暗搭上了工部邹大人的船,未料金銮殿一事,这邹大人倏然避他如蛇蝎!

心?内恼极,薛江流转背重重扇了薛如言一耳光,“你好好读你的书能怎的?晓得你投靠三?皇子那?日我就该将你拘在府里!现下好了,满意了?往后?你再考中进士又如何?陛下、哪怕是日后?的新帝,晓得你曾替三?皇子办事,又岂会赏你个体面的官身?”

薛如言脸皮子被打得歪向一边,身躯踉跄几下,闻声薛江流怒斥,抵一抵腮,讽道:“父亲,只许你与大哥往上爬,不许我另谋出路是么?”

薛江流回首怒瞪,目光却未免有几分心?虚,“......你晓得什么?”

“我做儿子的能晓得什么?”薛如言吭声恨道:“你休要怪我走了歪路!我读了那?么些年的书又如何?你总讲薛瞻是逆子,你瞧不起他自个拼来的官身比你高,明?里暗里却用他压着我!叫我一举得中压过他!好满足你的私.欲!”

他笑得几分凄惨,“是么,你是个文?官,自然想?有个做文?官的儿子,薛瞻打打杀杀不晓得哪日就没命了,若有个进士儿子,往外头去讲,往你礼部那?堆同僚里去炫耀,多有面子!”

“甚说有个进士儿子,你再要续弦,你那?副心?肠都能稳实落进肚子里,邹家那?位大人也高看你一眼。”

“可是父亲,凭什么呢?”薛如言垂眼环扫满屋狼藉,燎着满眼的火,恨声喊道:“你官位止步于此?,你想?另娶邹家那?妇人,靠邹大人的托举往上爬,我即便知晓此?事也从未过问一句!”

“薛瞻他年少离家,你虽厌恶他去了边关回来变了性子,虽厌恶他动?辄与家里闹出龃龉,却仍受着礼部同僚对你的恭维,父亲,你心?中明?白,他们恭维的不是你,是做了都督的薛瞻!”

喊过了,薛如言好笑着扶起一张椅子,歪着身子落下去,“父亲,装了这么些年,儿子总算宣泄出来,父亲也莫再掩藏了,其实父亲自私虚伪,只顾自己,这些儿子都晓得。”

“父亲又凭什么斥责我另寻出路呢?”

“父亲口口声声为薛家打算,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儿子明?白,父亲也明?白,可父亲是真的为了整个薛家么?要儿子讲,不如一把火烧光,咱们一齐下阴司去吧!”

薛江流受惊窥着他,几晌才?讲出话来,“你疯了!”

骂完又忆起甚么,三?两步跨去钳着薛如言的肩,沉沉发问:“邹家的事是谁告诉你的?”

薛如言满不在乎挣开,笑道:“我自个撞见,自个猜的。”

薛江流心?内那?股火又泄闸似的冒出来,指一指薛如言,厉声喊道:“我不管你从哪听?来的,没有的事,你从今日起老老实实在家,哪也不许去,我管不了砚明?,却管得了你!”

这样?的嘱咐,还仿若从前那?个严父,只事到如今,薛如言自知行错一步,已失了全?身的力,无从再去计较、再去受用了。

厅内争吵得厉害,便是谁也未曾察觉,倪湘已掐紧帕子在窗外静听?半晌,不晓得她听?去多少,也不晓得她是个甚么心?思,只在厅内静声后?,愣着一双眼,被冬莺搀回了自个的院子。

比及大房,二房寂静得益发吊诡。

因?着是景佑帝的安排,薛江林烧干了五脏六腑也不敢往薛砚明?的院子去,景佑帝要他养病,这话掰碎了瞧,已是明?晃晃的幽禁。

这厢歪坐在窗后?,薛砚明?垂眼盯着案前一碗黑黝黝的药汁,迟迟未有动?作。

小厮婢女尽数被撤走,如今他的院落已几近落败。

愣神不知几晌,直至天色暗沉发蓝,风声凄凄,薛砚明?才?勾一勾指尖,剪起胳膊将药汁尽数洒去窗外。

病弱只不过是个幌子,这药他喝与不喝,又有甚么打紧呢?

垂目扫量自身的狼狈,薛砚明?满眼个不甘心?,咬一咬腮,旋即走向角落,无情无绪掀落了蜡烛,俄延半晌,冷目看着整座院子被烧得仿若天光大亮。

闻声有人匆匆往这头赶来,薛砚明?捂着口鼻藏在角落里,面无表情暗窥下人救火,窥久了,觉着差不多了,自顾趁乱逃了出去。

凭何他被幽禁!

凭何他一辈子都要做那?笼中雀!

薛砚明?逃出侯府后?立时蜇入一条小巷,方?伏腰歇气几晌,忽听?巷口有人唤他名字。

他下意识侧头往巷口望,待看清是甚么朝他袭来后?,忙转背逃开

可肉体凡胎哪跑得过划过虚空的箭矢呢?

薛砚明?被一箭穿心?,骇目扫量身前挂着血丝的箭矢,咽喉‘嗬嗬’几声,一股腥甜却蓦然涌出来,方?一迈步,又是一箭穿透身躯!

直至咽气,薛砚明?仍睁着一双溢满不甘心?的眼。

只是这样?的不甘心?,被拖去无人处,一把火燎干,最终扔回了他奔命逃出的火笼里。

子时的梆子敲过,侯府的走水总算被下人力挽狂澜,薛江林赶到时,章兰君并薛玉揽在一处哭哭啼啼,忙声追问下才?晓得薛砚明?已葬身火海,烧得面目全?非。

薛江林一时受不住打击,歪着身子晕厥过去。

这厢忙得鸡飞狗跳,天牢里,赵勉一双眼死死盯着腕上的镣铐,半边身子沉默陷进枯草里。

外头蜇进脚步声,赵勉剪起眼皮去看,却说是个小厮打扮的身影披着斗篷过来。

待得侍卫转背离开,小厮沉默几晌,才?颤着手掀开斗篷,露出一张保养得当的脸。

“......母妃,”赵勉一霎睁圆眼,并着手膝行过去,面上总算有了情绪,“母妃,母妃,可是父皇叫您来看儿臣的?父皇可是消气了?父皇不会叫儿臣一辈子待在这牢里对不对?”

戚贵妃抖落两行泪,抚一抚他的脸,呜咽道:“我儿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