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候蒸栗的间隙,薛瞻觉着她?许是无趣,竟寻了他脑后一绺发丝打圈。
适逢秋风起,挑起蒸屉里的香气绕着二人,稍刻,只听她?笑一笑,牵起他的袖摆起身,捉了他的手?往蒸屉上摸,“你是男子,不怕烫,你来掀开。”
安静将蒸屉掀开,便听她?在耳畔轻轻呼声。
他不免失笑,“这样吹,几时能吹凉?”
未料她?笑嘻嘻道:“那如今是秋日,又不是冬日,吹一吹更快嘛。”
言讫,听她?轻快的脚步远离他,几晌寻来瓦罐,捉起他的手?腕去握杵臼,不紧不慢往下捣,“这新栗糕呢,要先将蒸熟的栗子捣成泥,加半碗牛乳,寻些桂花酱搅拌,再放回屉上蒸。”
一来二去,再被她?捉着手?盖上屉盖,又过去不知几晌。
薛瞻沉默立在原地,由她?歪着脑袋贴他的肩,不自觉轻揽她?的腰,好像这样,就?能将两?颗原本有些靠近的心?并在一处,愈并愈紧。
没?几时,她?扯一扯他的袖摆,笑道:“好啦!”
稍刻听她?寻来碗碟,将新栗糕夹了进?去。
二人伏腰对坐,商月楹夹了块送进?唇间细细咀嚼,意外惊呼。
薛瞻:“怎么了?”
商月楹嘀咕道:“我忘了放糖霜了,但好像算不得难吃。”
言语甫落,唇间被抵来一块温热,薛瞻就?着咬一口,扯唇泄出一线笑,“檀娘手?艺见长。”
闻声他言语间的迤逗,商月楹‘嘁’了一声,掀眸静静望他一眼。
许是太久未曾见过他这般模样,商月楹陷进?沉默,半晌方道:“......其实,那日我去寻你,是想?问问你,若是我爹爹阿娘同意,你何时娶我。”
“可当着你的面,我未能讲出口,”她?一把嗓音放得很轻,“后来发觉伞坏了,我便折返回去,还是想?将话给说出来,想?与你天荒地老。”
“那日的新栗糕做得发苦难吃,我折返回去,想?与你讲,往后你我一道再做甜的。”
她?垂眼睇着轻晃的双脚,低道:“未料能听见那些。”
惊觉沉闷,她?复又夹一块塞进?口中,笑一笑,“我就?讲我从珍馐铺寻来的方子怎的会?出错,原是要两?个?人一道才?甜,一厢情愿做出来的才?会?发苦。”
“薛......”她?下意识唤他的名字,却飞快捂了两?片唇噤声,半晌改了口,“阿时,下晌推我荡荡秋千,成么?”
薛瞻始终未启声,搁在膝前的指尖微颤,听她?在问,轻轻吐息,笑道:“......好。”
旋裙唤了春桃备上几个?菜,二人用罢午膳,蜇回寝屋午憩半个?时辰,下晌方至。
由她?剪着胳膊行至那架秋千旁,伸手?轻推她?,听清她?溢出双唇的畅快,薛瞻却难能在心?内扯出一丝悔恨与苦涩。
时至今日,他终是窥清宋清时的卑劣,宋清时有多?混蛋。
这样的一线苦楚在他心?房紧紧盘踞,直至入夜,与她?在廊下对坐,仍萦绕他的全部,反反复复逼他在心?内痛斥从前的自己,骂过,讥嘲过后,这样的情绪又辗转化开,无声揪紧了他的心?,化成丝丝心?疼。
是他一手?推开朝自己奔来的她?,他何来的底气娶她?,何来的脸娶她?。
不知不觉到了亥时,两?个?婢女放轻步子凑近,催促商月楹该歇息了。
便听她?嘻嘻笑着,倏而伸手?推一推他的肩,声音近在耳畔,“阿时,你也?该歇息了。”
明?白她?是何意思,薛瞻笑弯唇畔,剪起胳膊抚一抚她?的鬓,“那我去书房。”
晓得她?一直在瞧他,薛瞻抿紧两?片唇,起身在她?额心?落下一吻,旋即转背缓步往外去。
甫出花韵阁,无声卸下眼前的玉带,薛瞻逐渐碾平唇角,辗转回了书房。
书房尚未掌灯,反剪胳膊掩紧门,立在黑暗里,薛瞻颤着鼻息,蓦然抬手?重重往脸皮上掌掴了一巴掌。
面对这样的他,她?终是敞开心?房,愿意与他交心?。
可这样的他,从前是那样的卑劣,而今他甚至觉得,他配不上她?的喜欢。
心?内的酸涩汇聚成了一把锋利的斧,重重劈开了他的心?,掐紧手?中的玉带,薛瞻阖紧两?个?眼,不知孤站原地多?久,方低声道:“......是我该死。”
隔日晨起,薛瞻寻了件青岚色的袍子套上。
蜇进?花韵阁,不免细细思索商月楹今日要他做些甚么,原以为她?会?寻些在扬州的日常来做。
却意外听她?一时嘴快讲,想?吃边关的野味。
薛瞻一时说不清是甚么情绪,以为她?要像昨日那般改口,几晌才?听她?道:“就?吃那个?。”
“阿时,教教我,”她?仍笑得肆意,“我想?吃。”
静息稍刻,只得唤来元澄,去寻只野兔,再寻几尾翘嘴。
元澄听得商月楹唤一句‘阿时’,还有甚么不晓得的?
屏声寻来那些,自顾冲商月楹咧开嘴笑,架了干柴起火,待串好食材,遂架在火上,“郎君,可以烤了。”
薛瞻被商月楹扯着伏腰而坐,摩挲着去碰串着野兔的树枝,一面与她?聊些寻常的话,一面翻动野兔。
几晌烤得滋滋冒油,商月楹耸着鼻尖嗅嗅,喜滋滋扬起眼眉,“好香!”
薛瞻轻笑一声,唤来元澄剔肉装碟,不忘叮嘱她?:“仔细别烫着。”
大约是这些年吃惯了厨子做的菜,骤然将这样的野味吃进?嘴里,商月楹竟不觉着撑肚,接连夹了肉往唇间塞。
对坐用了个?干净,忽听元青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大人,柳小姐来寻夫人。”
“......玉屏?”商月楹惊诧睇一眼元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