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即便如此,即便得了父皇一丝赏识,又能如何?

赵祈的母妃安昭仪,在后宫不过是个?柔弱可欺的性子,见着他的母妃戚贵妃,亦被他的母妃挥之即去召之即来。

这般势微,如何与他斗?

此番想?罢,赵勉冷目扫量赵祈一眼,转首与礼部尚书曹光睇眼,遂低下脑袋,将满心?个?筹谋算计都掩进?眼睫下。

几晌过去,景佑帝终掀开两?个?眼,嗓音沉沉,“总跪着作甚?都起来罢!”

赵郢赵渊应声,起身立在案前,稍稍伏腰,静候景佑帝吩咐。

却说景佑帝只答了王大人的话,道:“常真的折子里提及此番修渠所用账目,你并着户部拨下的账册,查一查,梁畚共贪去多?少?。”

晓得景佑帝是打算清算梁畚,王大人忙道:“是,陛下。”

景佑帝目光扫量几个?儿子,落在赵祈身上稍作停留,道:“祈儿,若将此事交由你,你可会?叫父皇失望?”

赵勉心?内咯噔跳了几下,面上却不显,只暗自握紧了反剪在身后的手?。

赵祈匆步凑近,先是与景佑帝答话:“儿臣得父皇厚爱,实乃儿臣之幸,儿臣愿替父皇分忧。”

他眼眉温润,讲话间不卑不亢,叫景佑帝益发满意,这厢赵勉忍耐至手?背青筋虬结,正欲开口,却听赵祈话锋一转。

“儿臣经?手?朝事不过两?载,一直在父皇眼皮子底下行事,得父皇天恩庇佑,尚未出过任何差池,”言语一顿,赵祈将腰伏得更低,“燕州梁畚其罪当诛,但......”

便见他缩一缩肩,嗓音浮浮沉沉,“儿臣唯恐办事不利。”

赵勉一霎松了手?,掀起眼睫扫量他弯下的腰身,不由在心?内暗骂一句废物。

景佑帝未料赵祈推脱,定定瞧他半晌,从鼻腔冷哼一声。

六部的官员悄悄擦一把鬓边的汗,只道五皇子扶不上墙,如此香的饽饽扔他身前,竟是接不住,比及上头?几个?兄长,到底心?性稍怯。

曹光斟酌几晌,最终伏腰出列,“食君俸禄,为君分忧,陛下,臣认为,此事不若交与三殿下。”

许是对赵祈有些失望,景佑帝沉沉望赵勉一眼,半晌,道:“那便交与勉儿。”

赵勉抑住心?内的喜,面上仍是那副神情,闻声掀袍落下一膝,语气是前所未有的笃定,“此事交与儿臣,儿臣定叫父皇满意。”

这块肉辗转递在几人鼻前嗅嗅,最终落进?赵勉嘴里,出偏殿之时,他两?个?眼再掩不住对手?足的不屑,只讥嘲几声便转背离去。

赵勉誓要凭此事一举入主东宫,当夜便召齐幕僚蜇入锦绣楼后的暗房。

但见以傅从章为首的几个?官员朝前弓身,“恭祝殿下”

赵勉掩不住得意,狷狂笑一笑,不忘贬低赵祈,“以为他多?大的本事呢,真真是个?扶不起的玩意!”

而后掀袍往上首一坐,挑起下颌泄了一丝张狂,“说说,此番行事,该如何令父皇满意?”

傅从章沉吟几晌,道:“常真在燕州修渠,此事定已惊动梁畚,但因常真未将他擒拿,这梁畚未有动静,应当是有了猜测,保不准他将银子挪去了何处,当务之急,还是莫要打草惊蛇,殿下可暗自派人前往陇右探查,待水落石出,再打梁畚个?措手?不及!”

旁的官员点点下颌,跟着附和。

赵勉指腹刮一圈杯口,目光扫量几圈,辗转落去角落,便听他道:“子潜,你可有何妙计?”

子潜乃薛砚明?的字。

但见薛砚明?敛眉沉思几晌,行至赵勉身前,道:“殿下,小人确有一计,不知......”

“在我手?下行事,何惧扭捏?”赵勉摆摆手?,“你讲便是。”

薛砚明?定定神,方启声:“傅大人言之有理,若打梁畚个?措手?不及,梁畚定被殿下所诛,此事兜兜转转落入殿下囊中,此乃天意,既为天意,殿下何不更上一层楼?”

“五殿下那日所言深得圣心?,足以证明?陛下心?内所想?,”薛砚明?稍稍抬眼,暗窥赵勉晦暗不明?的脸,勾起一缕笑,“既打算暗派人马,殿下为何不亲自往陇右去?”

他道:“殿下亦可乔装,不打草惊蛇,擒拿梁畚时却亲身前往......”

“殿下,五皇子有几句话并未说错,”薛砚明?将腰身伏得更低,“比及旁的,天命之下,唯民心?最要紧,若殿下在燕州当众将梁畚伏法,小人相信,燕州的百姓自会?对殿下感恩戴德。”

外头?不知何时淅淅沥沥落起雨。

轰隆

一声闷雷并闪电接踵而至,照亮窗内伏腰的影。

不知几晌,影渐渐挺直,居上位的身影蓦然起身,仰面吭吭大笑,三两?步走近,两?个?影有一霎重合,只先前那个?仍矮半分。

赵勉重重拍一拍薛砚明?的肩,“子潜啊子潜,薛家?有你这样的人物,何愁富贵?”

他当即反剪两?条胳膊,转背吩咐道:“此番前往陇右,孤必将梁畚吞吃入腹,各位大人今夜辛苦,早些回府歇下罢,往后再相见,许是在东宫了。”

“子潜,陇右之行,你与孤一并去。”

暴雨朔风难掩赵勉的狷狂,他已将东宫视为囊中之物,连自称都已悄无声息变了。

这厢捧起茶盏饮一口,薛知安道:“三皇子对薛砚明?多?有赏识,户部比之的账册亦交与他瞧,四日前,已抵达燕州城外。”

“我听了兄长的建议去寻蔼娘,她?当真有些来头?,”薛知安连连咋舌:“汴京与燕州相隔甚远,她?竟能如此短的时间里探查消息!”

大约是思及甚么好笑之事,薛知安吊起两?侧眉飞舞,凑近些,压低一把嗓,“兄长晓得,薛砚明?此人万分谨慎。”

“他虽投靠三皇子,得三皇子赏识参与此事,却是个?聪明?的,晓得替自己谋划,不叫三皇子过河拆桥。”

他道:“梁畚的确将银子藏去了隐蔽之地,拢共十?处,为着不打草惊蛇,三皇子派去的人马过去这些时日,也?才?堪堪找到三处,薛砚明?抄写账册时,做了本真账册,亦做了本假的。”

薛知安勾起一缕阴恻恻的笑,“那本真的,自是被他交与三皇子,假的那本却自个?留着了。”

“他亦有些本事,夜里潜入梁畚府中偷出私印,伪造了个?一模一样的,又往那假账册上添上几笔,每笔数目算不得多?,却足以叫旁人看了账册,觉着梁畚与三皇子有勾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