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邵明音也吃得差不多了,端着梁真的碗带回厨房洗,梁真要帮忙,邵明音就让他别添乱,把人往厨房外面推。梁真就靠着厨房的门,明目张胆地看着在里面忙活的邵明音,邵明音也不和他拌嘴,任由他站在那儿打量自己。于是梁真的耳朵一边听着外面电视里的《好易购》,一边听着厨房里锅碗瓢盆的碰撞。

邵明音洗的很熟练,熟练的让梁真能想象邵明音的昨天,前天,大前天。进家门后他会把常服挂在衣架上,里面是一件藏蓝色的短袖衬衫。他会打开电视,频道停留在上一天看过的《好易购》。他会先将面煮上,然后在另一个锅里准备西红柿炒鸡蛋。煮好后他不会用折叠桌,而是放在厨房的台子上凑合着吃完,然后他会像现在这些洗碗刷锅,都整理好后将手在水槽旁边的干毛巾上擦擦。整个过程邵明音都没有说话,整个过程,邵明音都是一个人。

而现在,并不是一个人的邵明音站在了梁真面前,手里拿着条湿毛巾,他让梁真让让。因为梁真的出现,邵明音今天多了一个擦桌子的步骤。他的速度依旧很快,用干毛巾再擦一遍后他就将桌子恢复折叠的样子并放到玄关的柜子旁边,再转过身的时候他正要开口,是想问梁真怎么回去。他来温州已经三年了,在这个租住的公寓里也住了三年,三年来他都是一个人,他并不认为今天,梁真能留在这儿,梁真会留在这儿。

可当他转过身,却发现电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关了。他耳边再没有《好易购》主持人的巧舌如簧,狭小的空间也从那一刻起也变得万分的安静。

如果放在平时,这种安静会让邵明音觉得不适,可今天这个屋子里并不只有他,那个少年就站在他面前,背着吉他,右手在琴弦上随意的拨动。

他看到那个少年左手有些怪不后意思地挠挠后背,然后又捏住琴弦,他冲自己笑,邵明音才发现,梁真是有虎牙的。

“你不是说,想要房间里有人味儿,热闹点不冷清嘛,”梁真看着他,还是笑,“你想听什么,我唱给你听啊。”

13

“你不是说,想要房间里有人味儿,热闹点不冷清嘛,”梁真看着他,还是笑,“你想听什么,我唱给你听啊。”

想听什么?

邵明音居然真的开始想自己想听什么,而不是考虑梁真什么时候回去。他仿佛又看到那个屋檐下的少年,身体被雨势所困,歌声却像关不住的鸟。

“我……”邵明音舔了舔下唇,微微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没过多久他站直了身子,冲梁真一笑。那个笑很邵明音,淡淡的,一点也不假,但却总给人一种距离感。

“你最喜欢什么歌,我说不定就会唱。”

邵明音摇头,不只是没有还是不想回答,他道:“我不懂这些。”

“音乐有什么好分懂不懂的,”梁真不气馁,“音乐只分好听不好听。”

“行啊,”邵明音倚着厨房的墙,手随意的插进裤兜里,“那你唱些好听的。”

“好嘞!”梁真得了许可,眼睛都亮亮的,拨着琴弦开始唱些他印象深刻又拿手的歌。他边弹边观察邵明音的反应,想知道哪首歌合他心意。可邵明音一直没什么不一样的表情,梁真暗暗也着急,没一首歌是唱完整的,好几首都是直接唱几句副歌,问邵明音“喜不喜欢”后得不到个答案,他就又继续下一首。梁真毕竟许久没碰过吉他,曲库开始撑不住了,越往后弹出错也越多,磕磕绊绊地他自己都没办法投入情感,何况是听歌的邵明音呢。

可只要他拨弦的手指还在动,邵明音就没有叫停,但梁真也不能就这么唱一个晚上。忘了是哪首歌,梁真嗓子往上顶的时候没到位,吓得他自己连忙停了吉他,邵明音倒是什么也没说,只是重新进了厨房,梁真还是背着吉他,跟着来到厨房门口,看到邵明音打开冰箱拿出一瓶大的冰矿泉水。

邵明音弯下腰,拉开餐盘柜子,从里面掏出个玻璃杯后擦了擦,倒上水后给门口的梁真送过去。梁真接过,一口一口抿着喝,像是生怕喝完后自己就该走。邵明音能瞧出他的心思,就也不催,而是先把水放回冰箱。他冰箱里的东西不多,所以那个电饭煲内胆大小的汤锅就很明显,梁真也见着了,就问邵明音那是什么。

“你说这个?”邵明音用指骨敲了敲那个锅,“绿豆汤。”

“绿豆汤?”

“嗯,”邵明音随口地问,“想喝?”

“想,”梁真头点得像小鸡啄米,苏打水也不喝了往台子上一放,压着声音问邵明音,“行吗?”

邵明音将那锅的盖子掀开,他记得自己是两天前煮的,但喝过一次后就没再碰过了,所以量还不少,他自己一个人解决不了这么多,再放几天也该坏了,梁真既然想,他不妨就给他乘一碗。

可没想到梁真还有要求,他要喝热的。

“行!”邵明音将那汤锅放到煤气灶上,好脾气地又问梁真要什么甜度,他现在是该加水还是放糖。

“可不可以放两颗莲子啊,我刚刚在冰箱里看到了。”

“放放放。”邵明音不反对,莲子放下去后他就开了火,见梁真聚精会神盯着灶台那样子,就问:“又饿了?”

“我又不是饭桶!我……”梁真皱着眉,砸吧砸吧嘴,“那还有什么吃的吗?”

邵明音:“……”

“还有速冻饺子,煎饺汤饺都有。”邵明音再次打开了冰箱,逗梁真,“热热?”

“不用不用。”梁真摆手,转而问邵明音,“警官你平时速冻吃得多吗?”

邵明音道:“和面条半对半。”

梁真问:“你是不爱吃米饭吗?”

邵明音道:“也吃,我会煮一大锅,剩下的蛋炒饭。”

梁真问:“嗯?不做菜吗?”

邵明音道:“做菜多麻烦啊,盘子洗的更多,还要……”

邵明音没说下去了,他想自己怎么这么顺着梁真,他问什么自己就答什么。虽然都是些生活琐碎不涉及隐私,告诉梁真也没什么关系,可这样的对话太柴米油盐了,不应该是他和梁真该有的。

邵明音咳了一声,关了冰箱,走到灶台前面对那绿豆汤不再说话。他把锅盖重新盖上了,是希望汤沸腾的快一点,梁真就是整锅都喝完,也有喝完的时候,到那时候他就没什么理由留在这儿了,到那时候,这个小小的单身公寓里就又只有他一个人了。

这确实是邵明音所希望的,他才想起来自己和梁真几个星期前在gay吧的荒唐事,尽管梁真什么也没提,可能是怕自己尴尬,也可能是他根本没放下心上。但不提不意味着什么都没发生过,他们都打过半次炮了,他今晚要是留了梁真,那他们之间算什么。

邵明音有点烦躁,但没表现在脸上,就是眼睛全盯着那个汤锅,只等着它快点升温,好几次邵明音没事干地掀开锅盖看看又盖上,殊不知这样的动作落在梁真眼里,不觉得他是在着急,反而觉得邵警官居家又贴心,这让梁真想到一首歌的歌词,模模糊糊的想不起开头,只记得副歌的那两句。

梁真唱了,他就站在厨房的门口,厨房里有一个邵明音。

他唱:

“是谁来自,山川湖海”

14.

梁真是清唱,每两个字之间的停顿要比有伴奏时来得长,听着又大气又慵懒。最后一个字更是被他拉的很长,并且声音一直往下,是只打算唱这一句。

而这一句唱到没了气,梁真才恍然大悟般明白,他之前为什么突然的觉得不对劲。他继而想开口问,可刚一张嘴,邵明音就侧过了头,一时看的他哑口无言。

邵明音问他:“不唱了?”

“啊…唱!怎么不唱。”梁真试着拨了拨琴弦,然后略微苦恼的“啧”了一声,和邵明音坦言。

“这歌…这歌我就副歌熟,其他歌词没怎么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