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修文失笑:“这不是茶,酒精含量不低的。”
高桐‘啊’了一声,沉默了。
“要不喝点果汁?”柏修文侧头看他:“等会让吧台用奇异果、胡萝卜和苹果给你榨一杯,你应该会喜欢。”
高桐点点头,却忽见对方偏头点了点天台那侧,“过来,我们等会再回去。”
他听话地跟过去,站在主人的身后,正不解何意,便听见对方的声音沉沉响起:“桐桐,你从前没有来过北京,是不是?”
高桐楞了一下,“我……我不太记得了,主人。”
话音刚落,柏修文却转过身来。那双向来平静的双眸盯住了他,紧接着高桐看见对方遥遥向他伸出了手。
从这里俯瞰北京夜色,望得见灯海纵横,四通八达。古老威严的皇城与日新月异的国际化都市在时间流逝下逐渐水乳交融,挥发出独属于这座城市的沧桑而凛冽的美,然而与视线持平的是广袤无边的天际,此处车辆鸣笛与喧闹人声都远去,只有琴声袅袅,舒缓的奏乐让这方天地都变得宁静。
高桐听得见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柏修文的五官本就生得好,而在斜侧柔和灯光映照下,他深刻的眉骨、高挺的鼻梁到嘴唇都仿佛被光线一一描摹,英俊得如同神祇,实在太让人心动。高桐这样望着,仿佛想起许多个同质的瞬间,对方也是这样望着他,然而那些记忆碎片转瞬就被海水吞噬那些应当都是无关紧要的。他没再多想,就将手放在了对方掌心里,随后感觉主人也牵住了他,将他身躯一带,整个人就被从后方圈进了怀里。
心跳如擂鼓,高桐的身躯如同过电般僵直,他感到那熟悉的冷冽味道渐渐将他包裹
“我年少的大半时光是在这里度过的。”他听见对方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是非常平直、沉静的叙述,“由于父母工作原因,我和他们的接触时间比较有限,算是跟着祖父母长大。不过那时家里孩子多,祖父也未完全从职位退下来,我读书时一般都是自己住在校外的房子里。”
“我和楚沉出自同一个军委大院,但我平常和他们见面寥寥,更不必提有什么共同语言。那时候我每天做的最多的事就是读书和练琴,桐桐,你能想到的乐器我多半都会一点。射箭、击剑、马术等等也都是那时培养的爱好,这些在过去是贵族的消遣方式,而你会发现现在人们以消遣为傲,将无聊诉诸于更深层的无意义中,再重新赋予这些上流的意义。我中学前的经历都是这样乏善可陈,日常生活是没有惊心动魄的,”他将没有牵高桐的那只手摊开,细雪降落在上面,融化成雪水,“我的灵魂,只有空荡的、重复的成分构成。”
柏修文顿了顿,继续道:“中学时被绑架过一次,但也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很快就被放了。那时我被拉着去某位同学的家,绑匪的目标是那位同学。”他似乎回想起什么有趣的经历,旋即轻笑了一声,那喉咙拉动声带的共振感微妙地传导到高桐耳侧,让他耳根泛红,只呆呆地望着他们两个相连的手指,心跳仿佛漏了一拍。
“后来父母调到津城,这次母亲执意我随他们搬到那边,于是转到了津城一中。也是在那时候我遇见你。”
高桐脑内神经猛地一跳,那瞬间一股锥心寒意陡然从脊背钻出,他几乎要站不稳“桐桐,那是我这一生中做出的最重要的决定。”
高桐面色苍白,一股无端的悚然感将他彻头彻尾席卷,分明他也是很喜欢……很喜欢主人的,但每当回想起与高中有关的事,他的记忆就变得乌泱糟乱,同时怎么也无从摆脱那附庸而来的,令人作呕的、脊背发麻的恐惧。
数九寒天,他额头和后背却都是汗,就连被对方圈在怀里甚至都无法缓解。他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又闭上了嘴。
“亲密关系总是不可避免要留下把柄和暴露脆弱。”高桐感觉主人的嘴角蹭过他的耳侧,那分明该是十分亲昵的感觉,却不知为何带来令人心悸的颤栗,他听见对方的声音就那样淡淡响起:“桐桐,如果说我有什么把柄的话,那只有你。”
两人回到座位上时,菜已经上齐了。
其实这种奢侈酒店的酒廊加屋顶餐厅的配置,菜品的样式注定朴实不起来,多半是一些昂贵但不禁吃的中西结合的创新菜。摆盘精致,味道上乘,偏偏就是缺了饱腹和充实感。不算前菜甜品,邓黎昕点了足足八道菜,没几分钟就愣是见了底,这还是在柏修文高桐两人都没怎么动筷的情况下。
邓黎昕很是好奇,问他们两个干嘛去了这么久才回来,被柏修文简单一句找洗手间搪塞了回去。邓黎昕迷惑地瞥了一眼那随处可见的洗手间标识,识相地没多说什么,心里只当这小两口找地方甜蜜去了。
“钟老三说在长安街堵着呢,前面好像出车祸了还是啥的,一时半会儿过不来,让我们去酒吧等他们。”邓黎昕拿纸巾擦擦嘴,“你们想再点点儿啥,还是咱们去酒吧让他们弄点烤海鲜的吃?”
楚沉摆摆手:“我就不去了,再磨蹭一会儿赶不及了。”
邓黎昕忍不住出口嘲讽:“是啊再磨蹭就要把这一桌吃完了。”
楚沉:“……”
邓黎昕:“我说楚沉,您真不如让苏医生自己过来呢。他晚饭是不也没吃?正好待会一起吃点烧烤,周末了放松一下嘛。”
楚沉有点犹豫地拿起手机:“他说今天想吃海底捞……”
“那不巧了吗?国贸那边就有个海底捞!到时候我让人送来不就成了嘛!”
楚沉啧了一声,起身去打电话了。
眼见那人往远处走了走,邓黎昕却突然变戏法般拿出一个密封的文件夹,迅速往柏修文那边递了过去:“柏哥,你要的东西。”
高桐注意力被吸引了,可惜还没看清那是什么,就见柏修文瞥了一眼之后随意收起,回了句‘谢谢’,没多说一点有关这个的话题。
还是邓黎昕忍不住,问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你要搞他家?”
柏修文不置可否地笑笑,只随口说了句‘公事公办’。
过了一会儿楚沉回来,说那边同意了,于是几人决定直接到离这里不远的酒吧KTV先坐坐,顺便等另几个还没来的人。临行前侍应生提醒带好身上贵重物品,邓黎昕瞅了一眼,却看到高桐又猛喝了几口杂烩果汁,不由大笑一声,说:“小高,你喜欢这个,要不我叫这里每天给你做几杯送柏哥家里去?”
高桐满脸通红,连忙把那杯果汁放回去。
邓黎昕也不知道想什么,居然忽然勾肩搭背地搂上了高桐的腰,“哎你跟我实话说,柏哥没整天压榨你吧,不会连饭都不给你吃水不给你喝吧?”这一搂完他也惊了,之前只觉得高桐蛮瘦,没想到这一摸,那腰简直比之前包过的几个小明星还要细,完全不堪一握,感觉两手就能掐住似的……
高桐向来不太习惯被人近身接触,被对方那手劲儿一碰几乎下意识就往旁边躲了躲,然而没想到就这么一动,他面容僵住,身体也不敢动了跳、跳蛋好像要滑出来了!
邓黎昕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一时也呆住了,这时柏修文刚和楚沉说完话,转过身来,很快就发现了异状,他视线在他们两个脸上梭巡了一圈,缓缓问道:“怎么了?”
邓黎昕讪讪的没出声,倒是高桐摇摇头,“没事,主……柏哥。”
柏修文目光停留在邓黎昕停顿在半空中的手一瞬,转而拉过了还在原地的高桐,似笑非笑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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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店最下面几层直连高档商圈,再往上是整条街的声色场所,KTV酒吧清吧迪厅数不胜数,他们要去的那家就是一京圈明星朋友开的。地下一层到一层是蹦迪大厅,装修通体漆黑,有几个篮球场那么宽敞,中间全无障碍,整体像海浪一样有上升和下沉的台面,四射的氛围灯和与心跳共鸣的踩点音很让人沉迷。二层办公台,三层就是酒吧,再往上几层都是KTV,房间隔音效果很不错。
他们到包间坐下,经理亲自接待,邓黎昕嘱咐她叫熟悉的那个后厨把最新的海鲜都捣腾过来,清蒸爆炒每样来点,海参鲍鱼佛跳墙不必说,最后再烧烤涮肚搞上。楚沉和柏修文都不熟悉这里,只在旁边听着,楚沉眉毛越挑越高,等人经理出去了点了根烟说道:“你小子这逐渐离谱远离党谱了!组织从小让你牢记的社会主义荣辱观呢?!以骄奢淫逸为耻忘哪儿去了!”
邓黎昕哭丧着脸:“别啊冤枉啊!我当年连共青团员都没评上,我这充其量就是一群众!您饶了我吧!”
这边正说着,却突然有铃声响起,高桐记得这是主人的铃声,果不其然柏修文看了眼手机,略微皱眉,起身说去接电话。临走前还意味不明地瞥了邓黎昕一眼。
闹了之前那么一乌龙,邓黎昕已经有点不敢开高桐玩笑了,分外拘束地坐在那里,一时间没人讲话,大家面面相觑。
高桐沉默地坐在原地,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到腿上。他其实很想去上厕所,刚才在酒店就有点内急,又喝了那么多果汁,到现在已经不太能憋得住了。
过了一会儿,柏修文还打电话没有回来,高桐脸颊也憋得通红,忍不住站起来,对两人说:“我先去…上个厕所。”
“啊,这个,用不用我陪你啊?”邓黎昕大脑一片空白,问道。这话说完他就觉得不对劲,就连楚沉也诧异地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