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打我……
然而这祈求是无用的。下一秒,熟悉的风声仿佛尖锐的哨子般嘶吼、划裂过耳膜,高桐思索了一瞬这究竟是他的尖叫声还是那鞭子的声响,但他分不出。
身体抽搐般地往上弹了一下,睫毛上的水珠砸到了水泥地上。
“知道为什么打你吗?”
高桐迟钝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说出:“不能插嘴。”
“并不是。”对方身体的黑影遮蔽了一些光源,他眼前没那么模糊了,又听那人道:“主人打他的奴隶不需要理由。奴隶存在的意义就是侍奉、取悦他的所有者,全心全意地为其服务。所以我打你,是因为我想这样。”
“你记性很差,这些要常常温习。”
……好像不是这样的。
痛觉使他的思维迟滞了片刻,他慢吞吞地想,白先生不会这样,他奉行奖惩有序、宽严相济的策略,所有奖励和惩罚都有相对应的理由,绝不会无缘无故就打他的。绝不会。
而且也从来没这么疼过。
柏修文瞧着他,青年侧趴在地面上,苍白而单薄的脊背赫然浮着两道凸出来的玫红鞭痕,与那精致的蝴蝶骨交相辉映,就像是两条捆绳割据一方,束缚住了那只展翅欲飞的蝴蝶。
他还在抖。
柏修文到一旁的器具摆架台去,拉开了第一层抽屉,一个强制分腿的器械静静地摆在那里。他将其拿出,把高桐的身体翻过去,耐心地给他穿戴上。
柏修文发现他能轻易握住高桐的膝窝,那儿出了好多汗。
分腿器本就是为了调教肢体比较僵硬的奴隶所需,故而设计得也不会有多舒适。黑色皮质呈一套下来,从脖颈的项圈、腰间的束缚再到两腿的紧箍,让他的双腿一直保持大张的姿势,以便观赏者能够一览无余地注视到人体的私密处。柏修文握着他的小腿肚,将最后一个束缚带也扣上,随后站起了身。
他无助地平躺在地上,两腿呈M型分开,眉头痛苦地绞起,活像一只被踢翻了壳的乌龟,被迫露出柔软的肚皮,绞尽脑汁也无从自救。
柏修文向后退了些许,心中计算好鞭打的安全距离,随后沉出一口气,道:“没有结束。”
高桐闻言,过了两三秒才蜷住身体,两手护在头顶。
“这是蛇鞭。在众多由动物皮制成的鞭子中,这种材质抽人所带来的痛感最强烈。轻轻一挥就足够让你痛哭流涕、满地打滚。我希望你记住被它鞭打的感觉,奴隶。”
他说的是奴隶,高桐捕捉到了这个用词,但他以为对方只是会继续口头说教。他没想到这鞭打还会持续。
太阳穴刚跳了一下,他便模糊地看见对方又挥起了鞭子。那一下几乎骇得他魂飞天外,高桐不顾一切地就想起身,然而身上的束缚让他无法顺利行动
“不……啊啊啊!!!”
疾风骤雨一般的抽打在下一瞬降临。每一次带来的破空声都似刀片般凌迟他的脑肉,而当真正的皮鞭落下来时,他甚至希望死亡能够在前一刻带走他。
他忍不住爬过去,抱住对方的皮靴,努力用手抓住对方的裤脚,声嘶力竭地喊道:“不、不要打了……啊!”
敞开的大腿内侧瞬间被抽到,高桐痛得几乎翻了白眼,但还是没有松开对方的腿:“停下……”
并没有停下。
并不知道对方究竟抽了他多少鞭,惨叫的过程中他甚至无法察觉到这声音是自己的,那太悲戚惨烈了,没有一个音节是完整的,尾音都不成调子。
不知过了多久,惨绝人寰的鞭打终于停止。柏修文将鞭子卷起扔到身后,沉默地看着高桐,他已经晕死过去,却还紧紧抓着自己的裤脚。
苍白的皮肤上青紫红的痕迹交错,有的地方已经渗出血珠来。他就这样侧着身,静静地躺在水泥地上,一动不动,像是被吸干了所有血液一般。
柏修文单膝蹲了下去,一点点将他手指掰开,轻轻拍了拍他的脸。
高桐的身体不会有大碍。在鞭打时柏修文有注意去避及人体的脏器部位,并控制了一定的力道。这种危险的事他并不会贸然去做,在北美时他曾购置小批尸体来练习人体鞭打技术,之后解剖检查时,这些‘道具’的器官都毫发无损,只是皮外伤比较严重罢了。高桐昏厥过去只是因这次的痛感体验确实远超于他的承受上限。
柏修文回想起之后处理尸体带来的一些麻烦,有些不耐地皱了皱眉,但他转而就将视线转移回高桐身上,他定定地注视着高桐右腿根那道突出的鞭痕,红白相间的细嫩皮肤,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看了两分钟。
他感觉前所未有的平静。
这种祥和而安宁的场面,在他存活过的二十三年里都实在罕见。真要摘选出来,或许只有从黑暗却温暖的母亲子宫里出来那一刻、年幼时将青蛙的脏器剖解出的那一刻、少年时在新闻联播瞥见中东一座建筑在轰然暴烈声中碎成粉末、大火熊熊燃烧的那一刻……能同此刻比拟。
他眸中燃着无声的火焰。
你决定好了?
他就是我的。
这样也好。
自成年之后,柏修文就鲜少同内心的自我有过挣扎了。脱离出故土的群体社会,他不必再受控于潜藏的社会规则,也无需顾忌外界的评价认可。他也早便掌握了足够的能力去跳脱出失控的怪圈。
弗洛伊德曾在他的心理动力学理论中指出,人类的表象与内在通常存在着价值冲突,这关乎驱使原始本能欲望的‘本我’、现实人格的引导的‘自我’和社会伦理价值管制的‘超我’。柏修文能够非常轻松地将‘超我’与他的本人格割裂。
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superego这个人格。
然而他方才也确实有那么一秒的迟疑。
柏修文有时候会想自己的反社会人格障碍究竟是天性使然,亦或是生长环境导致。然他并不认为自己有基因缺陷,也并不觉得从小至大的家庭环境给他带来了多大影响。这问题倒可以留着慢慢研究。同时,他和无数社会心理学家有着同样的困惑:在经受了如此完备且体系化的社会机构的哺育之后,这种障碍是否减轻了?
没有。
至少对他来说,毫无用处。
还不如半个高桐来得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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