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头江唱晚环绕了一圈儿便看到了柏修文,她走过来,佯装发怒:“柏修文,你怎么也不给我留个座?”
柏修文道:“我也来晚了。”
江唱晚:……
“你们都不给我留个座儿。”江唱晚不得已坐到对面去了,哭丧着脸:“没有同学爱了。”
江唱晚长得漂亮,性格好,人还大方,是高中时大家都宠着的姑娘,这过了五六年倒也没怎么变。众人哈哈大笑起来,富丽堂皇的包厢里流动着欢快和谐的空气因子。
高桐仍自顾纠结着,那种怪异的感觉一直萦绕在胸口挥之不散,就连心跳都紊乱起来了。这种怪诞感难以言表,就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是什么原因。
人完全到齐了。班长起来致辞、敬酒,每个人都拿起酒杯,高桐也无措地跟着举起酒杯,却听身旁人的低语:“不想喝的话,不必勉强。”
大家都看着班长,并没有人关注这边的情况。高桐怔怔地盯着高脚杯里的酒红色液体,并没理会柏修文的话。
不必……勉强吗?
他没喝过酒,此刻却当真想试试酒精究竟有何好处,能让无数人趋之若鹜。
结束致辞时,大家都象征性地品了几口,却只听高桐咕咚咕咚地一仰而尽,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突兀。
哪里有这么喝红酒的?众人心中略有些不屑,但都好歹算是体面人,只是将视线投过去又收回来,跟周围一两人窃窃私语罢了。
虽说是同学聚会,倒也不是二十来个人聚在一块儿聊天,多半是位置决定团体。晚宴正式开始时,高桐晕晕乎乎地看了一眼表,对一旁的柏修文道:“还有……还有十分钟。”
柏修文道:“你别喝了,红酒后劲儿大。”
“哦……哦。”高桐乖乖地应着,又偷偷伸手去够酒。
柏修文皱眉看着他的动作。
“然后……这一杯,我敬高桐!”
高桐吓了一跳,手一个不稳差点就要把酒瓶摔了,还是柏修文迅速反应过来去扶正了。
众人听见高桐的名字,倒是不约而同静了下来。将视线对准正站立起来敬酒的人。
只见张元龙脸色涨得通红,对着高桐举起酒杯。
“来,高桐你也站起来,听……听我说。”
高桐下意识看了一眼柏修文,见对方微微蹙着眉,于是也不知所措地站了起来。
“这、这件事我憋挺久了,就寻思找个机会说,就当年那码子事……我在这儿,先跟你说句不好意思。”
“当时大家都年轻,是吧?”张元龙一边嘿嘿笑,一边左右环顾坐在他身边的同学。可惜谁也不知道他要说什么,都一脸疑惑地回视。
高桐没什么表情,低着头看转到自己这边儿的大闸蟹。他有些发晕。
“我们也都是觉得你有意思、挺好玩的,就想跟你说两句话,做个朋友,可惜你不领情啊……”张元龙咂了咂嘴,“更何况后来你做事儿也不地道,你看我们谁也不是歧视同性恋,但是哪有你这……”
然而柏修文突然开口,清冷质感的嗓音响彻在房间里:“你喝多了,张元龙。先坐下醒醒酒。”
“不……不行,柏哥,你说的难道不是……”
一旁的陈鹏似乎也意识到不对劲,连忙捂住张元龙的嘴叫他坐下。
一时间没人说话,都说出‘同性恋’这几个字了,哪还有人不明白这是在闹哪一出。
当年高桐暗恋柏修文,并在校澡堂里喊其名字自慰,这是周所周知的事情。哪一个寝室里夜谈的话题都少不了这个。
那时候正是零几年,同性恋这种名词哪有如今这样普及常态化,大家啧啧称奇的同时也不禁恶心居然在校内对同性手淫,高桐实在让他们大跌眼镜。
高桐一直站在原地,手压在桌上颤颤发抖,不住喘气。
坏事的废物。
柏修文脸色也不大好看,他磨了磨后槽牙,吐出一口气,对高桐道:“想走吗?”
他瞥见高桐的膝盖一直哆嗦,心下明了高桐状态又不大对,此下再有什么解释和道歉都是多余,只得再待时日再说开了。
可不知是谁也没个眼色,或许也是为了缓解尴尬,对柏修文说了一句:“对了柏哥,哈佛那个青年领袖人才计划靠谱吗,就什么肯尼迪学院,我爸让我报名来着,正好你在那读书,我……”
美国?
大脑轰然炸开。混沌的脑海里倏然清明,高桐终于想起来当时听柏修文和那中年人聊天时的不对在哪里了。
他一直以为柏修文是在欧洲或者澳洲念书的。这也是即便他觉得柏修文与白先生虽处处相似,却仍能勉强区分得开的原因之一。
他至今记得与白先生初始时对方发来的信息。
“……男,S,23,189,78kg,美硕在读。”
高桐伸出手,他竭力保持镇定,将一旁的酒瓶拿了过来,缓慢地给自己倒了一杯。
眼见着柏修文全无理那人的意思,甚至连个眼角余光都没给过去,江唱晚连忙出来打圆场:“我听美国朋友说肯尼迪学院是世界上最大的间谍培养基地,你可别说以后想进国安部……”
或许是一直以来的迟钝终于迎来曙光,他一下子通透起来,仿佛一束光陡然在身体疯狂闪烁猩红色的液体咕咚咕咚流入杯中,旋转着,不断下陷,伴随着这沉闷却令人愉悦的声响,高桐终于想起江唱晚的声音熟悉在哪里。
绝不会有错。
调教时他曾多次听见白先生与人通话,那是个大方爽朗的女声,当时他就有点莫名的熟悉,只是完全没当真。这样一个六年未曾重逢的声音早便模糊在印象里了。
高桐的喉结动了一动,他咽了口唾沫。
为什么他会这么愚蠢?
怀疑过,也几乎确认过,却总被自己的愚笨和幻想压下去。因为他始终都想不通,为什么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