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吃了几口,她放下筷子回房,接着做针线。

期间冬儿进来看过一次,站在旁边,似有话要说,可到底什么也没说,帮她倒了茶,又出去了。

美绣随后进来,高高兴兴说了几件事,见她懒懒的,便道:“姐姐,我去瑜姐姐那坐坐,一会就回来。”

莒绣点头,又提醒她:“远着些人。”

美绣郑重应承,走到门口了,又松开帘子,美滋滋地回头道:“姐姐,我的东西都还回来了!一会我拿过来,你挑几样留着顽,也帮我挑两样送给瑜姐姐,好不好?”

莒绣猛地抬头,手头一动,差点撞翻了针线篓。

这把美绣吓到了,忙问:“姐姐,怎么了?”

莒绣回神,摇头道:“无事,几时还的,他自个来的吗?”

美绣笑道:“事都揭穿了,他哪敢来见我?是院里洪妈妈送进来的,说是那边派了个小丫头来,丢下东西指明是给我的,然后人就跑了。”

“也好。”莒绣压下失落,淡淡道,“这些东西,我也用不上,不必……等等,我记得有一枚白芙蓉,你要是用不上,我拿银子换它,可好?”

美绣不乐意了,嘟嘴道:“姐姐怎么和我这样见外,哪里就要银子了?我说了,姐姐喜欢的,尽管拿去。只是……我不认得它们,不知道哪是白芙蓉哪是红芙蓉,不如我拿过来,姐姐自己找一找。”

“那……好。”

美绣果真不是客套,反生怕她不要,立刻回房,抱着匣子过来,主动揭了盖,帮着拨弄里边这些。

她问道:“姐姐,我娘只说这些值钱,可我瞧着,只这几块好看,能做玉佩环扣的。那这些石头……又能做什么用?”

“做印章。婶娘没跟你说是哪得的吗?”

美绣摇摇头,见姐姐拿了一块,便指着它问:“这就是白芙蓉吗?有些像羊脂白玉呀。”

莒绣点头道:“虽不如玉贵,也值些钱,你……”

“快别说了,姐姐再提钱字,要把我羞死了。我来这,多少次承蒙姐姐照顾,说起来,这些能要回来,也是托姐姐的福,全给你都使得。”

莒绣忙摇头道:“这些是你的,就该你的。我也用不上,你送我这个就成。”

美绣见她不多要,便自个把匣子抱过来,放到腿上,在里边一阵拨弄,又翻出来两块白芙蓉,一齐拿出来,硬塞给她。

“姐姐,我又不会做印章,留着这些没用。你既然用得上一块,自然就用得上两块。你也别嫌少,往后我得了,再拿给你。”

莒绣笑笑,柔声道:“好,那就多谢了。”

美绣见她笑,自个也笑了,娇憨道:“你才问我是哪得的,我刚说不知道,但我想起来了。我娘虽没说,可我记得表舅就是个爱石头的,表舅公跟着人挖矿,说不得就是他家里给的。”

婶娘叔叔不事生产,他们手里的银子,小半是婶娘嫁妆,大半是祖母偏心给的。至于这石头,农家人买房买地可没谁置办这个,莒绣这才随口一问,见她这样说,便道:“有理。”

美绣最爱听人夸她,甜滋滋地笑了,又缠着姐姐,问她:“姐姐,你说我送哪个给瑜姐姐才好,你不知道,她亲事重新定了,定的就是那位行医的林大夫。”

“噢?”

美绣只盼着四姑娘嫁得好,怕姐姐误会,急忙解释道:“林大夫年纪虽然大一些,却是没成过亲的。四老爷和他有过一点交情,又托人细细打听过。林大夫早些年定过亲,那姑娘没福,没等到婚期就殁了。他这人方正,又痴,一心扑在杏林之道上,没得那些花花肠子。我看瑜姐姐嫁过去,清清静静的,日子也好过。”

莒绣仔细想着。

美绣只当她不信,急道:“这是你家韦先生去打听的,这你总该信得过了吧。”

莒绣笑僵在脸上,慌道:“快别胡说八道,他是先生,怎好胡乱攀扯?”

美绣也知错了,忙找补:“是是是,瞧我这嘴。我是说,韦先生是个好的,他办事实在,瑜姐姐又是他妹子,铁定是问清楚了,才给的准信。”

莒绣不想露了痕迹,忙岔开话题道:“婚期怎么定的,还照旧吗?”

“嗯,还在六月里。我跟你说,昨儿四太太喜气洋洋的,见面还赏了我一只镯子。我问瑜姐姐,瑜姐姐害羞不肯说。是梅香告诉我的,说本来两家说好了,一切如常,只是新郎官换人。林大夫却不依,说先前给的聘礼算赔罪,他娶妻,自然要重新预备聘礼。为着两家和睦,不好敲锣打鼓四处宣扬,便叫了中间人,抬了一箱银子和别的到官中,又悄悄送了一匣子银票到四老爷手里,说是那边长辈给四姑娘的添妆,让她留了当体己。梅香叮嘱了,不能乱说,姐姐,我只告诉你。”

这人是真难得,他知道四姑娘的处境,先抬银子堵了老太太她们的嘴,再悄悄送银票给四房,做实惠。寻常人被拉来顶替,心里不甘不愿,说不得要阴阳怪气搞些事出来,他却是个心胸宽大、懂得体恤人的。

所以,莒绣真心实意赞道:“这林大夫是个好的,四姑娘往后定能平顺安良。”

美绣贴着她,高兴地嗯了一声,随即感慨道:“姐姐,我不要嫁那有才情的了!像林大夫这样,年纪大些,稳重又疼人,我看就很好。”

她总是这副小孩子心性,但好在如今晓得遇事多思多想,撇了浮躁,日渐晓事了。

莒绣忍俊不禁,低头看匣子,从里边挑出两块品相很不错的玉石,递到她面前,道:“送这两块吧,质地差不多,能做一对环佩。”

美绣没有不舍得,接过来往荷包里一塞,了了心事一般,欢喜道:“我听姐姐的。”

莒绣看着她,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问道:“前些天冬儿睡你那边,夜里可叫你了?”

美绣眨眼,反问道:“姐姐怎么知道?冬儿摇了我,我困得很,没搭理她。她又指指你这边,显是想过来瞧瞧,我就点了头。她起身走了两步又摇头,到我耳边说应当没事,你睡得好好的,不去扰你才好。你那晚可有事?”

莒绣摇头道:“没事,我好着呢。只是你要记住,谁也别信,冬儿也好,春儿也罢,外头那些就更不要信了。”

美绣静静地看着她,莒绣就把那日偷听来的事说了。

美绣不解,拧眉问道:“那她到底是要把谁哄进密道里边?”

莒绣指指她,小声道:“我原以为是我,可她什么也没对我说,没对我做。我疑心是你,可照那晚情形,也不对。难道……糟了,中计了!”

美绣一见她这脸色,也跟着慌了,抓着她袖子,忙问:“什么计,我们怎么办?”

莒绣很快平静下来,把前后一串,笃定道:“只怕她俩这番话,是特地说给我听的。老太太铁定知道了姑奶奶耳朵灵这事,只是她不确定咱们是不是,这便用了这一出。你仔细想想,有没有可能也试探过你?”

冬儿这一出,正是美绣频繁去晴舍之后才有的。

美绣大大咧咧惯了,哪里留神了这些,皱着眉头空着急:“那可怎么办呀?该死该死,生这样的耳朵,哪里是福,分明是祸!爹说的对,我们就不该来这,玩心眼子,咱们哪是她们的对手?”

既来之则安之,莒绣拉了她坐下,安抚道:“着急也没用,别慌,得闲了好好捋一捋。人要做手脚,必会留下痕迹。这门锁了,你记着,对谁也不要说钥匙在哪,自个的东西都藏好了,不要让人翻出来。寻常得了空,多翻检翻检,不能少了东西,也不能多了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