莒绣从枕下摸出一块银子,递给她,虚弱道:“你去过学里,再回去找人买药。你到那罐子里取一串钱带上,给人点跑腿钱。”
她同意买药就好,冬儿安心去办事。
美绣要留下照顾她,莒绣拒了,道:“我哪也不会去,又无大症候,只是乏力罢了,就在这歇着。你同四姑娘说好了,临时反悔不去也不好。”
美绣只好去了。
莒绣独自躺着,听外边风吹树叶摇,好好的时节,竟让她生出份秋凉之悲。
我这又是怎么了?我还有娘要照护,如此柔弱无力,怎么挣得出命去?可饶是这样想,痛和烦忧缠身,她却难免心灰意冷起来。
因两头要跑,冬儿去得久了些,回来后,扶她起身,又喂了些才冲的葱白生姜水,替她擦净了捂出来的汗,安慰道:“我把姑娘的症状都说了,爹说等大伙差事忙完就叫人去跑腿。初感风寒,用药及时,要不了多久就能起效应。”
莒绣嗯了一声,轻声道:“劳烦你们了。”
她指指那罐子,道:“你带些钱去厨房,替我谢谢人家,不必俭省。”
“等姑娘好些了,我就去。”
莒绣摇头,道:“方才那方子有用,我好了许多,你现在就去一趟,不必守着我。”
冬儿拗不过,只好又去了,回来时,她拎着个小陶罐,里边是热热的粥水,一面服侍她起身,一面道:“杨妈妈说这米汤水养人,姑娘吃不进饭,喝点这个也好。”
莒绣勉强喝了半碗,身上虽擦过,可到底黏黏答答的不舒服,就道:“我身上不舒坦,辛苦你再去帮我打些热水来,我洗一洗。”
冬儿见她能坐稳了,便从屏风后,取了桶,匆匆出去了。
莒绣慢吞吞起身,找了换洗衣裳,去到屏风后。冬儿一将水打好,她就泡在浴桶里,把自己从头到脚洗了一遍。
等换上干爽的衣裳,人一下轻快了不少。
春儿在外边传声进来:“冬儿,外边有小丫头过来传话。”
冬儿出去,莒绣靠着床柱翻着手里的书。
冬儿原以为是她爹叫人把药递进来,出来见是个陌生丫头,便问:“你是哪个房里的,来这做什么?”
这姑娘年纪小,口齿却伶俐,干脆清楚答道:“我是外边来的,不知姐姐听过康家医馆没有。我师父来府里给贵人请脉,听说这里有位小姐身上不自在,便打发我过来瞧个脉。姐姐放心,我跟了师父十年,小病小痛的,不在话下。”
冬儿为难道:“你先等等。”
冬儿进屋把小姑娘身份说了,莒绣点头道:“人家是好意,请她进来吧。”
等人一进屋,莒绣就明白为何春儿冬儿都误会她是府里小丫鬟了。这姑娘生得灵秀,眼珠子亮亮的,只是穿着打扮,着实太普通。头上一点发饰全无,两根碎布条一扎,看着男孩一样。青色布裳,配同色鞋子,通身无一点修饰刺绣。
“劳烦小大夫了。”
小姑娘笑笑,并不说那些客套之语,上前就摸上她脉。
莒绣去看她的手,这手白净,但比她们的要糙,干燥暖和,落在自个手上,怪舒服的。
小姑娘收了笑,认真切了脉,又叫莒绣换了手,重新把过。
她收回手,从袖中摸出一个小瓷盒,打开来,揩了一点点药膏,轻轻擦在莒绣两侧太阳穴上,柔声道:“无大碍,姑娘注意早晚添衣,午间也不要随意减,少沾凉水。姑娘葵水将至,要放松身心,去除了郁结,这比吃药更见效。”
她也不等莒绣回复,站起身,拱手道:“姑娘,我先去了,等我回禀过师傅,会有人送了药进来。”
莒绣站起身,道:“多谢。”
她朝冬儿示意,冬儿拿着一串钱要赏小大夫。
小大夫连连摆手道:“多谢姑娘,我们家没这样的规矩,不能收的。”
她说完这话,逃也似的蹦蹦跳跳出去了。
冬儿将钱放回瓷罐里,过来扶莒绣重新坐下,嘴里道:“定是二奶奶找来的,姑娘,她待你可真好。寻常家里谁小病小灾的,可没人去外边找大夫。”
莒绣笑笑,道:“是啊。”
她生病,所以早上用了妆粉胭脂遮掩,请安时人多,她们又总是掩在最后,二奶奶再厉害,也不会注意到这点。冬儿说是二奶奶找来的大夫,那就是说,这事她违背她的意思,禀报过二奶奶。
二奶奶就是她背后之人吗?
可是……二奶奶对她那样好,冬儿其实也好,她这一病,冬儿忙上忙下,没一点怨言。这世间,有无缘无故的好吗?
还有那位,师生之谊是这样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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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大夫那药膏,刚抹上不觉着,可人走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莒绣就觉身上痛快起来:头疼去了大半,鼻息通畅,腰也有劲,能挺直了。
莒绣在屋里来回走了走,冬儿见了也称奇:“这药膏子,竟这样灵验!早知道就该到她那买一样的。姑娘,我去问问,要是人还没走……”
莒绣摇头道:“先不要急,小大夫说等会有人送药来,这个见效这样快,说不得是不能乱用才没说明白。你到我枕头下拿些银子放身上,一会记得把药钱给了。”
主仆两个都不通药理,光凭颜色气味,分辨不出那药膏子是什么做的,只能耐心等着。小大夫也没打诳语,两人不过又说了几句闲话,外边就来了送药的小丫鬟。
冬儿取了东西进来,回禀道:“是灶下的小丫头送了来,我打发她回去跟我爹捎个话,要是外边那药还没去买,就不必买了。姑娘,这药钱,说是给过了,不肯收。我给了小丫头二十个钱当赏。”
莒绣嗯了一声,走过来,看着冬儿在小桌上拆纸盒。
冬儿先拆出来一个小瓷盒,高兴地拿起来给她看,道:“姑娘,真有这个神药,我再给你擦擦。”
莒绣摇头,指着纸盒侧边那张签,道:“先看看医嘱。”
冬儿展开来,再递到她面前,小声道:“姑娘,你来看吧,我不识字。”
莒绣愣了一下,随即接过来,快速浏览一遍,又放在桌上,心不在焉道:“说是头疼或鼻塞时拿来擦,现在用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