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大家都知道她是郡主外家的表妹,交好的人便多了起来。

三月十九,出嫁的大姑娘生辰,三月十八这日请安时,老太太就交代了:明日不上学,都跟着去杨家赴宴。

这是正经出门的大日子,冬儿都忍不住催莒绣好好打扮一番,话里话外是“没准有什么机缘”。

莒绣有自知之明,仍照往常一样,只听冬儿说这样太不合规矩,才将银丁香换成了金丁香,发髻上插了那对鎏金簪花。

冬儿仍不死心,又磨得她用上口脂,点了樱唇。

莒绣身上穿的,是当初二奶奶那送来的鹅黄衣裙,乍一打扮,添了三分颜色。

人到了老太太院里,这位昨儿的好脸色竟散了个干净,垮脸点名留下了几位,只带了六姑娘、八姑娘、范姑娘一块去。

美绣差点没掩住不乐意,莒绣却松了口气。

不去赴宴的姑娘,老太太也没让闲着,吩咐照旧去学里。

因还听了她一番训,时候不早了,姑娘们只能匆匆用个早膳,就这样穿戴往学里去。

韦鸿停入学堂愣了一瞬,但随即恢复了往日神态,照旧刻板地讲绘画。

莒绣今日无心听课,一直琢磨着怎么还钱。那五张银票,她拣了三张出来,逢单日子就揣在身上,想找个机会归还,可总是犹犹豫豫,没找准好时机。

到了今日,再拖不得了!

大姑娘生辰,韦先生做堂弟的,也得备礼送过去吧。那边是什么侍郎府上,听起来就了不得的样子。韦先生这礼,只怕还不能备薄了,可不就急需用银子。

莒绣心事重重听完课,画了图。可巧今日上学的人不多,先生只随意讲了些,也没当堂讲评,只让把画交上去。

美绣不来上这课,莒绣不怕人瞧见,就裁了个条,匆匆写下:愧不敢当。

一时又后悔:不该贪心留下两张。

但事已至此,她只得又写道:厚颜借用二十两,日后归还。张莒绣

借先生起身背对时,她飞快掏出那银票,拿这条,胡乱包了,然后起身上去交画,借机把条压在画下掩了。

她才交了画,就听身后韦先生朗声道:“交完可以走。”

莒绣正巴不得呢,回到案前,利索收拾好,再朝先生行礼,走了。

韦鸿停见人走了,踱回案边坐下,拿起她的画开始看。

画得中规中矩,韦鸿停提笔写了几句评语,将画移开,这才见了那纸包。

果真如此!

韦鸿停本打算置之不理的,鬼使神差地摸到了它,抬眸扫一眼堂下,又有学生起身要交画。

他将刚才那画重放回来,盖住了纸包。

等画作一一交上来,学生都走尽了,他仍留在堂上,一幅一幅看过,评定,到最后,只盯着那纸包为难。

这姑娘朴实心善,是个好孩子。这些天,她频频注目,他扮了黑脸,仍一往情深,也算执着。可惜了,他这几年,并不打算成亲。

姑娘家主动表白心意,他若是说得太直白,伤心了,哭了怎么办?好在她这方式选的含蓄,既如此,他就回讯表个态吧,总不能一直悬着耽误了她花期。

顾及外边有人,他袖了纸包,叫了丫头来收好画作,揣着一颗纠结的心回去了。

韦鸿停住的院子,在韦府东南角,离后门只隔了一个住奴仆的杂院。他这院子无匾,就叫东院。

东院极窄,好在人也少,方能住下。除小厮洞明达练,一个守门兼洒扫的小四,便只有韦鸿停这个主子。

人少就清静。

洞明有微词,主子却很满意。

韦鸿停才进了院子,洞明就从台矶上冲下来,焦急问:“少爷,大姑娘今儿的生辰,你还没换衣裳呢。这礼,我都备好了,前儿才从外边带回来的那尊玉佛,我看就……”

韦鸿停止步,斜睨道:“要不,这少爷你来当?”

洞明忙扇了自个一记,垂首歪斜盯着左手,认错道:“让你不长记性,该打该打。”

他连抽了三四下,这才转过头,讨好道:“少爷饶我,我就是太闲,给闹糊涂了。少爷的事,还该少爷您自己拿主意。”

韦鸿停念旧,见他识相,只警告一番:“你若是三天两头管不住自己,趁早出去,到庄子上挑几天大粪,自然就长进了。”

少爷大步回房,显然是不赞同送那玉佛。挨了训斥又输了赌局的洞明,叭儿狗一样,垂头丧气地跟着。

达练在房门口等着,替韦鸿停打了帘,跟进屋里道:“少爷,墨磨好了。”

韦鸿停略点了头,吩咐道:“去找个字画锦盒,老规矩。”

那就是要找个旧的破的,达练往屋外走,横竖少爷不喜人伺候。

洞明耷拉着头跟出来,悄悄问:“你小子可以呀!愿赌服输,银子我给你,但你得告诉我,你怎么知道少爷要拿画当贺礼?”

达练呵了一声,讥笑道:“谁说少爷要画了?就写几个字而已。”

洞明闹不明白了,少爷的画,外边有人捧着银子来求。他这字写得也好,但字写得好的人多了去了,少爷的字可没多大名气,不值钱呀!

达练见他这神色,有意提点道:“你自个也不满这府里的人不把少爷当回事,那凭什么又要少爷把好东西塞到她们手上去。”

“可是……”洞明仍是不解,纠结道,“可是少爷刚住进来,又给银子又给料子。难道不是想着借府里东风,涨点身份吗?”

达练摇头,恨铁不成钢道:“不交银子,能让他住下吗?”

那倒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