莒绣一直以为这是对他来说很要紧的信件,因此看到是信封便没展开过。她定定地看着云堇书,云堇书却没看她,只抓着那银票纠结。

因莒绣不能言语,她理所当然地以为她听不见,开始和自己对抗。

“有这么多的银子,我这辈子就再不用愁了,下辈子也不愁了,下下辈子也不愁了。”

她腾出一只手,凑到嘴边,用牙齿磨着指尖,随即又移开,用力拍向自己额头,甩着头道:“不能不能,这又不是我的。”

她拍过头,又咬起指甲,继续纠结:“人都要死了,我拿着……”

她终是想起了莒绣,怯生生瞄一眼,为难道:“这银子,用掉没事吗?”

莒绣眨眼他给她时,就是说万一有难处,兴许用得上。他不会怪罪的。

云堇书终于拿定了主意,哭丧着脸道:“算了算了,我就没那个富贵命。”

她拿着荷包起身,因此刻心烦意乱,以至于没有藏起荷包,做了一件此后让她懊恼不已的事。

莒绣听到她重新拉开了后院的门,跑了出去。

她要带着钱偷跑了吗?

莒绣宁愿信她不会丢下自己,那晚的灯,一直照在她心里的。

云堇书没有辜负她的信任,一口气跑到了二门处,拍着门板问:“阎婆子,你开开门,好不好?我给你银子,一万两呐。”

阎婆子虽然心动,却没有贸然开锁,只拉开一点,透过门缝看了过来,随即指着她手道:“还一万两呢?我信你个鬼。要开门,也可以,你的东西都给我,还有首饰。”

云堇书又气又恼,朝那头呸了一口。

这锁头要是在里边,她哪里用得着求这死老太婆。银票全要不说,居然还想要她的首饰!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她攥着东西又跑回了后院。

莒绣全听见了,急得眨眼落泪。

云堇书恼得要哭了,一见她这样,瘪着嘴,狠跺一脚,咬牙又转身跑出去。

她把门拍得咚咚响,外边阎婆子不紧不慢道:“你就是敲锣打鼓也没用,她们都撤出去了,谁会管你们?”

“也没谁管你呀!”云堇书气结。

阎婆子不紧不慢道:“我死了不要紧,我儿子孙子保住了,还有赏赐。这不就好了,他们有出息,将来少不了我的供奉。”

云堇书虽恨她,此时却不得不好言好语笼络:“死了受香火,又吃不出味来,哪里比得上活着享富贵?喏,银票给你,首饰也给你。”

阎婆子从门缝里接过东西,不满地摇头,撇嘴道:“姑娘怀里还藏着呢。”

云堇书恨得咬牙,却只能乖乖地将方才偷偷藏起来的两张又递过去。

阎婆子接过银票,用那三角眼透过门缝又上下打量了几番,冷哼一声,推上了门。

云堇书以为这是为开锁做准备,耐心地等了又等,却始终没等来门开。

她察觉不妙,抬手再拍,门外却再无回应。她将门推到最大,歪着脑袋贴在门上左看右看,门缝外一丝动静也无。

她气得又哭又骂,可是……于事无补。她又愧又恼,重新回到后院,守着莒绣哭诉:“那个老不死的畜生,骗了咱们的东西,走了。你不知道,城门封了,四处嚷着有叛军进了城,府里人人自危,丧事也顾不上了。这院里一个人影子也没有,欸,这后院有没有密道什么的?”

保命要紧,她顾不上心疼被骗走的银子和首饰,翻身起来,挨间屋子翻看,翻到最后一间,才看一眼就尖叫着后退。

她怕引来叛军,慌忙捂了嘴,快步走到莒绣跟前,才惊魂未定道:“里边死了好几个人,到处是血,好惨啊!”

她想逃离这里,可是莒绣这样沉,她费尽了力气也搬不动,只好走到远离那屋子的这一面,紧紧地挨着莒绣坐下。她不敢再往那头看,只絮絮叨叨起来:“这几日,出了好多的事啊!四奶奶死了,桑姑娘却风光了。房家也在办白事,房樟死了,发丧说是病逝。可她们说,他是因为六姑娘进了寿王府,伤了心,就把自己吊死在屋里。你说六姑娘要是知道了这些,会懊悔吗?”

她需要说些事来转移自己的恐惧,莒绣却没心思听,她牢牢地盯着自己那根手指。

云堇书说着说着就觉出不对劲了,伸手探进她怀里又找了一遍,愁道:“什么也没有啊!”

莒绣左右动了动眼珠子,又落在指尖。

云堇书愁得不行,以为她是不信自己,哭丧着脸道:“莒绣,真没有啊!”

莒绣听到自己名字的那一瞬间,眨了眼。

云堇书懂了,“莒绣,莒绣。”

莒绣再眨眼。

云堇书挠挠手背,全神贯注地念道:“莒绣,莒绣,啊!居袖,在你袖子里,对不对?”

莒绣认真地眨了一次,她的左手被压在身侧,既不能动,也指不到。好在云堇书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

云堇书赶紧换到这一侧,把她胳膊从身后抽出来,再抬起,仔细去翻袖袋,可是袖袋里什么也没有。莒绣这样肯定,必定不是骗她的,因此她将莒绣整个袖子往上翻,全挽到臂上,一寸一寸地摸过去,终于在袖子中部肘弯处的密袋里摸到了一颗丸药。

她以为这是救命的丹药,大喜之下,焦急地往莒绣嘴里送。

莒绣瞪大了眼珠,她一移开那丸子,莒绣赶紧眨眼,然后上下晃动眼珠。

云堇书随着她动,也上下移动手里的丸药。

莒绣加快了动作。

云堇书懂了,问道:“丢出去吗?”

莒绣用力地眨了一次。

云堇书立刻站起身,将避蛇丸用力往地上一砸。

莒绣闻到这个熟悉的味道,真真切切地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