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1 / 1)

“噗!”

他瞳孔骤然收缩,喉间涌上一股腥甜,毫无预兆喷出一大口鲜血来,暗红色的血液滴落在浑浊的水中,像无数条鲜红的小?蛇,云复寰痛苦闭目,浑身颤抖,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闻人熹闻言缓缓蹲下身形,玄色大氅的下摆不慎染上尘灰,他却毫不在意,幽暗的眼睛盯着云复寰,轻笑一声:“杀了你?本王看起来像什么吃斋念佛的大善人吗?”

“云复寰,你要好好活着,痛苦地活着,毕竟这世?间除了我,也只有你还会记得他的死,再过几年,世人便会把他遗忘……”

借着幽暗的月光,云复寰这才发现闻人熹的鬓边不知何时多了几缕白发,可对方今年才多少岁?竟也生了白发么?

云复寰惨然一笑,在阴影中好似恶鬼:“闻人熹,你做这么多无非就是为了替楚陵报仇,可你有没有想过楚陵天生仁善,最憎恶的就是你这种杀人如麻的人!”

他们都失去了自己?毕生最重要的东西,所以肆无忌惮往对方痛处狠踩,说着诛心之言。

“就算有一日你死了下到地府,他也绝不会愿意见到你!”

“六年了,这六年你是不是日日夜夜都梦到他?不……不……你一定一次都没梦到过他,毕竟你们生前只是陌路人,死后又怎么会梦到呢?”

“闻人熹,你可以让我活着,但?我不信你有通天彻地的本事,能让我长命百岁地活着,我早晚会死在你手里?,是你”

云复寰忽然笑了起来,大汩鲜血顺着齿缝溢出,一字一句咬牙道,

“是你亲手杀了楚陵最爱的人,你说他的魂魄会不会恨死了你?”

楚陵爱他,这是云复寰最大的依仗,也是最后的底牌。

“砰!”

闻人熹闻言忽然攥住冰冷的牢门栏杆,力道大得门都震颤起来,他双眼猩红,好似恶鬼,盯着云复寰咬牙切齿道:

“恨?!”

闻人熹蓦地低笑出声,带着歇斯底里?的癫狂:“他若真?的有魂魄你只管让他来恨啊!”

“你让他来替你报仇!替你索命啊!!他为什么不来?!本王就站在这里?让他恨!!可他为什么不来?!!”

楚陵从?来都没出现过!!

那个人死了!死得彻彻底底!!六年间甚至都不曾入过他的梦境!

西陵换了一个又一个的君主,他度过了无数个难捱的冬季,每次夜间从?睡梦中惊醒都泪流满面,梦境中却是一片漆黑,再也不见那个人熟悉的目光和浅笑。

这些?年被楚陵的死亡折磨得疯魔的又何止楚圭一人呢?

云复寰戳中的不是闻人熹的痛处,而是死穴。

月色忽然被乌云吞没。

一抹寒光闪现。

闻人熹毫无预兆抽出佩剑劈断牢门锁链,然后一剑刺中云复寰的咽喉,伴随着大股鲜血喷溅而出,他苍白冷峻的侧脸满是斑驳血迹,而被铁链束缚住的男子则缓缓失去了生机,头颅无力低下,结束了这场漫长的折磨。

“当?啷……”

长剑落地。

闻人熹指尖颤抖,缓缓抚上自己?的眉眼,浓厚的血腥味充斥着鼻腔,不用看?他也知道自己?此刻一定比恶鬼还要可怖,嘶哑的声音从?指缝间溢出,带着刻骨的痛意:

“楚陵,你若恨,便?只管来找我吧……”

当?年的那些?幕僚,除了道士淳安逃得无影无踪,包括云复寰在内的所有人终于都死了,尘归尘,土归土,于是万千苦痛只余他一人承担。

那个人的亡故仿佛成?为了闻人熹寡白生命中一抹不可磨去的锈色,随着年月愈久,氧化愈深,最终侵蚀骨髓,变成?不可言说的心疾。

靖和四年秋,突厥再次率兵进犯,摄政王闻人熹请旨北征,少帝亲自设宴践行,于朱雀门外赐天子剑。

靖和五年冬,摄政王闻人熹亲率铁骑攻破突厥王庭,克、寰二州失地复归,尽收失地三百余里?,然而腿疾复发,未能躲过敌军毒箭,不治而亡,时年三十有四,临终前请旨骸骨葬于北地,使魂魄长守西陵,永镇胡尘。

历朝历代,闻人家的将军因为征战沙场大多都活不过五十之数,然而闻人熹却是最早折亡的那一个,短短三十四年便?已走到了人生尽头。

这位摄政王昔年大权在握时,无数人都猜他会造反拉新帝下马,谁也没想到他会忽然请旨出征,主动去了苦寒的北地镇守,就连身死之时亦不曾归京,而是葬在了阴山脚下。

后人评说:定平克寰四州失地,凉王收复其二,摄政王收复其二,倘若功在千秋,他二人各占西陵半壁史册。

又是一年隆冬,飞雪覆满了草原。

一座漆黑的山峰上,年轻的道袍男子正焚香祭天,寒风将他的衣摆吹得猎猎作响,祭坛上摆着一个白玉骨坛,倘若有人在这里?,一定会认出此人正是被闻人熹追杀数年的道士淳安,而桌上摆着的玉坛则装着楚陵的骸骨。

当?年他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将尸体偷出挫骨扬灰,使得闻人熹遍寻数年未果,后来身死之时亦不愿归京厚葬,而是向帝君请旨,葬在了楚陵曾经守护过的北境。

“魂兮归来!阴山至北!”

“幽冥路开!亡者听召!”

年轻的道士急促摇响铜铃,悠长的声音念着某种古老的法咒,明明是冷得彻骨的时节,他的额头却隐有汗水冒出,手中桃木剑沾了指腹鲜血,挥过天空时引得雷声滚滚,风云变色。

他当?初劝楚圭把凉王挫骨扬灰,为的就是今天。

破而后立,魂魄重塑。

只要以骨灰撒遍阵法四周,再借助先?祖法器引魂,便?有可能逆天改命。

但?淳安并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成?功,他从?来没有试过禁书上记载的这个法子,手中桃木剑不知疲倦地挥舞着,风雷声也越来越大,将祭坛上的东西吹得东倒西歪。

“轰隆!”

一道闪电忽然划过天际,厚重的云层中仿佛出现了一抹裂痕,那裂痕漆黑幽暗,似一条盘踞在天空中的巨蟒,自云层深处蜿蜒而下,撕开天幕露出其后无尽的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