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北阴王都找面前这个穷酸书生买过不少消息。
一条消息起码百两银子,真?是坑死人?。
钱益善闻言心?中顿时一咯噔,他惊慌抬头看?向闻人?熹,却见对方那双狭长锐利的眼眸正死死盯着自己,分明是知道什么?的模样,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完了?完了?,面前这个活阎王可不像王爷菩萨似的好?说话,万一他将自己揭发出来,哪里还有活路。
就在钱益善大?脑一片空白,觉得自己已经死到临头的时候,院门外间忽然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紧接着走来一抹熟悉的浅色身影,只听那人?嗓音清润,一副脾气?极好?的模样:
“大?半夜的都聚在这儿做什么??”
“奴婢参见王爷!”
那些婢仆见状一惊,纷纷下?跪行礼,获得准许后才起身,唯有钱益善趴在地?上不知是该起还是该跪,直到这个时候他内心?深处才涌出一股悔意,银子被偷也就被偷了?吧,闹什么?呢,万一世子向王爷告状,只怕王爷也容不得他了?。
闻人?熹负手走到楚陵面前,皮笑肉不笑道:“哦,也没什么?,不过是王府闹贼,害得钱先生的银子被人?偷了?,我?正打算问问钱先生被偷了?多少,想要补给他呢。”
楚陵闻言似是一愣,走到钱益善面前问道:“钱先生,此?事当真??”
钱益善不敢抬头,低垂的视线里只能看见对方霜雪般的衣袍下?摆轻轻拂地?,沾染了?尘灰,无?端让人?觉得可惜:“回王爷,也不是……也不是什么?大?钱……许是在下?四处乱走的时候不小心掉在了哪儿,回头再找找兴许也就找到了。”
闻人?熹斜睨了?他一眼,心?想此?人?还算有眼色:“钱先生说的是,不过也别?顾着在王府里面找,也该出去找找,万一掉在市集上了呢。”
这话便没道理了?,掉在王府有人捡到兴许还能寻回来,但若是掉在市集上被百姓捡到,那可真?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头了?。
钱益善瞬间明白闻人?熹的意思,连忙叩首道:“对对对,世子说的对,王爷,听闻陛下?今年要重?开科举,在下?也是落第士子,正欲下?场一搏,这些年寄居王府实在叨扰已久,如今也到了?该告辞的时候。”
“钱先生要走?”
楚陵闻言适当流露出一丝惊讶,他先是伸手把钱益善从地?上扶起来,替对方拍了?拍身上的灰,这才询问道:“可是王府上下?有哪里怠慢了?先生?”
他越是这样,钱益善就越是愧疚,低头嗫喏道:“王爷待在下?恩重?如山,每日衣食无?忧,又岂能说是怠慢,只是在下?马上就要投身科举,欲在城郊寻一处茅屋静心?读书,这才提出告辞。”
楚陵还欲再劝,手腕却忽然一紧,被闻人?熹不动声色拽了?拽:“钱先生去意已决,王爷何必强留,王府人?多眼杂,又怎么?比得上外面清静。”
楚陵闻言迟疑了?一瞬,但见钱益善一副执意要走的模样,静默许久,最后长叹了?口气?,对身旁的萧犇吩咐了?一句什么?,这才道:
“先生既然已经决定要走,本王也不好?强留,只是在外倘若遇到什么?难处,尽管来凉王府,彼此?不要生分了?才好?。”
钱益善低着头,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只能闷声点头,没过多久萧犇去而复返,手中却多了?一个托盘,上面放着几锭大?银,一把碎银,几吊铜钱。
楚陵温声道:“先生钱银被窃,一时半会儿怕是抓不住那个小贼,京城纸贵,这些就暂且拿去用吧。”
钱益善这下?是真?的没脸收了?,连忙推拒道:“王爷,在下?身上还有剩银,足够花销了?。”
楚陵摇头,在院中的碧桃树下?愈发显得风姿如玉:“就当做本王的一番心?意吧,科举在即,先生倘若榜上有名,今后便是朝廷命官,食天子俸禄,护万民之安,再不需本王的这些银两了?。”
他的眼睛明明和旁人?一样是墨色的,却更加干净剔透,也更有温度些,比春风还要和煦几分,这满院的幕僚皆是在落魄之时受他接济才养在府内,虽处皇城波谲云诡之中,却如世外桃源之地?。
而现在钱益善即将离开这处桃源之地?了?。
迎着楚陵的注视,他甚至控制不住产生了?一种错觉,面前这个人?其实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看?见了?,但还是选择放过自己。
他祝自己金榜题名,愿自己惠及万民,再也不要做这些事情?、去赚那些算不上清白的银子。
钱益善羞愧不能直视,闭了?闭眼,对楚陵施礼道:“在下?受王爷周济多年,将来若有高中之日,必不负王爷期许,只是这银钱万万拿不得!”
他语罢不顾众人?劝阻,竟是连行囊都没收拾就扭头出了?院门,徒留满院人?面面相觑。
楚陵站在原地?,见状许久都不曾言语,过了?片刻才吩咐道:“去替钱先生收拾几件棉袍送去吧。”
他对崔琅的背叛痛心?,是因为曾经与此?人?知己相交。
而钱益善虽然贪钱吝啬,却从不曾遮掩什么?,是个坦然的“小人?”,前世背叛或许更多的还是为了?保命,顺应局势。
楚陵不曾将他当做知己,只把他当做一个自己多年前救过的人?,心?中没有什么?期望,对他的背叛自然也就没有什么?伤痛感怀,如今派萧淼取走他的身家财产,也算恩怨两清。
时至春夜,院墙的碧桃树已经绽开了?花苞,枝条横斜,蜿蜒着向天际伸展,只是夜色依旧浓重?,仿佛怎么?也驱散不开,唯有屋檐下?方的宫灯随风轻晃,带来几许温柔。
那厚重?的云层并不全是云层,细看?其间掺杂着一团郁蓝色的雾气?,忧伤沉闷。
黑蛇颀长的身躯盘踞在天空,一口吞掉了?这团属于钱益善的痛苦,因为里面掺杂着数不尽的愧疚与自责,所以滋味尝起来有些酸涩,就像人?类的眼泪。
黑蛇轻甩尾巴尖,心?想这回总算遇见一个靠谱的宿主,它光滑漆黑的蛇身顺着屋檐钻进窗缝,原本想问问楚陵打算什么?时候要那个梦,但没想到红烛垂泪,纱帐紧闭,隐约映出了?床上两道交叠在一起的暧昧身影。
黑蛇尾巴尖一顿,不晃了?。
身影瞬间变成一团雾气?消散,识趣离开了?春宫现场。
“阿熹……”
“阿熹……”
轻晃的床帐内传来男子低哑深情?的声音,一遍又一遍,温柔蚀骨。楚陵在床上的时候总是喜欢这么?喊闻人?熹,每次一喊,对方就会情?动不已,浑身颤抖。
“只有你对我?最好?……”
楚陵轻轻啃咬着闻人?熹的唇瓣,将对方的呜咽声尽数吞入腹中,然后在耳畔低语那句说过无?数次的话,仿佛已成魔障。
闻人?熹却也听不厌烦,他喜欢这句话里暗藏的独一无?二的意味,呼吸急促,艰难仰头回吻着楚陵,将对方抱得死紧,恨不能将自己嵌进对方的骨血,挑了?挑眉:
“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真?难得,这位心?高气?傲的世子竟也会说情?话哄人?。
楚陵似乎是轻笑了?一声,只是帐子里太暗,看?不真?切,他闭目将脸埋入闻人?熹的颈间,深嗅对方身上的气?息,带着几分病态的餍足:“我?记得这句话了?,你也要一直记得才好?。”
闻人?熹当然记得,他忍不住低头咬了?一口楚陵的肩膀,明明没怎么?用力,那雪似的皮肤就红了?一块,心?中感慨不愧是金尊玉贵的王爷殿下?,当真?身娇肉贵,受不得半点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