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熹从宴会开始就?没说过什么好话,一副看谁都不太顺眼的姿态,他冷冷盯着楚圭备受帝君夸赞的模样,在桌下碰了碰楚陵,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不满道?:
“你刚才怎么不学诚王也编个故事,一句贺寿词就?把帝君给打发了。”
瞧瞧,文武百官恨不得直接盖章下一任太子就?是?楚圭了,以前怎么没发现楚陵嘴这么笨,平常在床上说情话一句接一句的,真到了关键时刻就?不顶用了。
闻人熹此刻已然?忘了自?己真正要扶持的人是?北阴王,只觉楚陵这个老实巴交的傻子被楚圭那个阴人摆了一道?,目光阴沉沉的,毕竟用头发丝都能想到,今日楚陵呈的如果是?那幅《群仙献寿图》,必然?会沦为众矢之的。
楚陵似笑非笑看了闻人熹一眼,心想瞎话好编,但?若被人戳穿可就?只剩莫大的耻辱和难堪了,语气却十分无辜:“因为本王送的明明是?一幅《群仙献寿图》,不知?怎么变成了《松鹤延年图》,情急之下想不起什么典故,只能匆匆带过了。”
他说着在桌下扣住闻人熹的指尖,带着几分疑惑,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纳闷问道?:“世子,你说这件事奇不奇怪,光天化日的难道?是?出了鬼不成?”
“……”
闻人熹做贼心虚,虚了就?气急败坏:“我怎么知?道?画为什么会变成《松鹤延年图》,这个不是?你自?己保管的吗?”
楚陵仿佛是?被他堵得没了话说,并且自?己给这件事找了个借口,点点头道?:“这倒也是?,估摸着是?底下人弄错了吧。”
闻人熹斜睨了他一眼,加重语气肯定道?:“就?是?底下人弄错了。”
别?怀疑!
帝君对楚圭献上的这幅画《万寿帖》显然?十分满意,孝心有了,寓意有了,将来传出去说不定还能变成千古佳话,他拍着这个儿子的肩膀好生褒奖了一番,这才准备去看威王的寿礼:
“来人,将威王的寿礼呈上来。”
小太监闻言正欲动作,然?而也不知?看见什么,顿时惊骇瞪大眼睛,指着正中间那幅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万寿帖》结结巴巴道?:
“陛陛陛……陛下!那万寿帖……万寿帖……”
恩?万寿帖怎么了?
这番话将文武百官的视线纷纷都吸引了过去,高福眉头一皱,正准备斥责这个小太监殿前失仪,但?没想到他视线不经意一瞥,也不知?看见了什么,顿时吓得脸色一白,噗通跪在了地?上。
时至正午,阳光熠熠。
只见那幅《万寿帖》经过殿内炭火熏烤,再遇阳光一照,四周空白的地?方忽然?缓缓浮现出许多红艳小字,密密麻麻一片,如鲜血般刺目蜿蜒。
而那些字连起来读却是?:
今朝贺君不惑年,他日埋骨镜台边。
世人皆喜万寿言,我跪佛前许三愿。
一许国运尽,二愿千秋穷,
三祝陛下人间短,早登极乐上天宫。
第106章 暴怒 又憎他风骨清绝
寂静, 空气中是死一般的寂静。
“哗啦!”
帝君脸色铁青,忽然一把?掀翻了内监手中的锦盒,王公大臣见状顿时惊醒回神, 不管看没看见上面的诗都纷纷起身下跪,就连皇后也?是脸色惶然地跪倒在?地: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这首诗通篇都是大逆不道之言,不仅咒了西陵的国运与社稷, 还祝陛下早登极乐,字字句句都在?往帝君的肺管子上戳,诚王也?太大胆了!
就连幽王和威王都不敢看热闹,低头噤若寒蝉,生怕一个不好也?连带着自己也?被迁怒。
只见刚才还其乐融融的宴会温度瞬间降至冰点,静得针尖落地可闻,楚圭几乎是瞬间就反应过来自己被人陷害了, 他?顾不得地砖坚硬,“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声音难掩惊惶:
“父皇,儿臣冤枉, 并?不知道此?诗是如何出现的!定是有人故意陷害啊!!求父皇明鉴!!”
帝君当然知道楚圭没胆子写反诗,这个儿子还不至于蠢到这种地步,可《万寿帖》是他?献上的, 让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颜面尽失也?是事实, 不找他?算账找谁算账?!
帝君的目光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额头浮起的青筋暴露了他?强行压抑的愤怒,盯着楚圭一字一句咬牙问道:
“你不是说这幅《万寿帖》乃一名贫寒书生所写吗?!他?如今人在?何处,一五一十说来,朕要将这个大逆不道之辈捉来碎尸万段!!!”
冷汗瞬间浸透了楚圭的后背,匆促之间他?上哪儿找这么?一个替死鬼来, 声音艰涩的开口:“父皇,那名书生替父亲治好旧疾便说要回定州老家,如今……如今怕是不在?城内……”
帝君语气冰冷:“既是贫寒书生,必然要参加今年二月的春闱,他?放着京郊的瓦屋和米粮不要,带着你赠的十两白银要赶在?如此?紧迫的时候回定州?诚王,你是觉得那个书生太蠢,还是觉得朕太蠢?!”
这话?便有些重了,楚圭当即叩头不起,明明殿内燃着炭火,冷汗却还是顺着他?的额头一滴一滴淌落在?地:“父皇恕罪,儿臣并?无此?意,儿臣、儿臣是受人蒙骗了啊父皇!!”
在?座诸位都是人精,哪里看不出诚王八成是编了个故事出来,只是遭人暗算,如今圆不上谎了,一瞬间不少文?官都在?心中皱眉,暗自摇头。
这群老狐狸虽读君子书,却不一定做君子事,毕竟朝堂波谲云诡,他?们谁还不耍点小?心思,谁还没撒过谎了,但你耍心思一定要耍到正途大道上,撒谎也?要撒得滴水不漏,这样?将来倘若被人抓包,也?能堂堂正正说一句为国为民,可如今嘛……
诚王到底还是年纪轻,手段嫩,想在?寿宴上出风头是好事,可惜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只会赔了夫人又折兵。
那些王公大臣纷纷收敛心思,眼观鼻,鼻观心,毕竟这是皇帝的家事,谁求情都容易被牵连其中,左右与他?们没关系,还是看白戏算了。
皇后虽不想管,但此?时也?只能主动?从地上起身劝道:“陛下,诚王素来恭谨,许是一时大意被人陷害了,今天乃是难得的大喜之日,何必为此?事坏了心情,不如留到宴席散后详查……”
“大喜?!”
帝君闻言怒极反笑,
“确实是大喜,没看见朕都要早登极乐上天宫了吗?!”
他?语罢拂袖就要离开飞镜台,走?了两步不知想起什么?,又重新折返回来一脚踹在?楚圭肩膀上,怒不可遏道:“混账东西!朕不管你是追是查,还是掘地三尺,三日之内必须将那个书生的人头带到朕的面前,否则你以后就不必来见朕了!”
他?到底还是给楚圭留了面子,说的是带人头,而?不是带活人,届时随便找一个死人交差便是。
楚圭被一脚踹翻在?地,顾不得疼痛立刻重新跪好,整个人如蒙大赦:“儿臣谨遵父皇旨意,定将此?人捉拿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