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那一整个下午袁岂凉都没有回她的信息。
回家的时候,卓理在门口玄关处看到一双北京布鞋。放下挎包,她心里了然:光头舅舅来了。
卓理的舅舅是某大学法律系知名教授,为人极严厉却又极幽默。比如,他会微微笑地递给六岁的长着蛀牙的卓理一颗棒棒糖,化身为慈祥的圣诞老爷爷温和地说,“来,吃。”等卓理舔着口水把棒棒糖的包装纸打开时,光头舅舅会轻轻一拍,把棒棒糖拍在地上,然后突然变身为大灰狼朝卓理怒吼:“以后不许再吃糖,吃一颗舅舅就打一次。”接着,一个脑瓜崩儿就磕在卓理的脑门上,最后,卓理只能抹着两行细小狭长的清泪跑开。
想到这里,卓理不禁打了个寒战。
“哈哈哈……”这是舅舅豪迈的笑声,听得卓理瘆得慌。
穿好拖鞋,卓理想溜回房间,却被眼尖的唐之善逮了个正着。
“呔……小外甥女儿要去哪儿?”
卓理估计自己此时的表情可以用印堂发黑双颊面瘫耳鼻生烟来形容。
“舅舅,我,我还有一篇,稿,稿子要赶。”卓理还是抬脚欲走。
“一篇稿子要花几个时间?过来陪舅舅聊会儿天。”唐之善长得很像弥勒,很富态。眼睛弯弯的极容易给人面善心善的假象。不过,卓理很清楚,唐之善是他执教大学里名满全校的‘四大名捕’之一,专门抓逃课、旷课、作弊等不良学生的不良行为。卓理在那所大学的贴吧里从来没有看到过学生们给她舅舅的好评。
卓理只能瑟瑟地坐到客厅的沙发上,聆听圣教。
“听说你在豪玛?”唐之善喜欢喝茶,手里常备一个小茶壶,没事儿就拿出来叼在嘴上。卓理觉得那很不卫生,因为小茶壶里啥都没有。
“呃,是。”
“你知道你舅舅家住在那一带么?”唐之善开始露出不悦神情。
“……知道。”就是知道才避开,可是,今天她伟大的好折腾人的舅舅都登门造访了,她真的觉得,她的自由人生都快要走到尽头了。
“找得到他家的房子么?”唐之善又问,小眼睛眯成一条缝,又叼起那个小茶壶。
“……找……找得到。”如果说找不到,唐之善必定会去找她。
厚厚的嘴唇弯起一个弧度,唐之善笑着说,“明天开始,中午去我家吃饭。”
“不麻烦舅舅舅妈了吧?”卓理把脸挤成苦瓜状,还做着垂死的挣扎。
“你舅舅舅妈还没老到那种程度,况且,也不只是你一个人吃饭。”唐之善眸光微抬,一副搜索之色,“你姐姐还没回家?”
“最近忙着恋爱。”卓妈这时候才从厨房走出来,答这个问题的时候脸上还漾着幸福的笑容,仿佛卓意谈恋爱是一件值得举国欢庆的事。同出来的还有卓爸,他们俩一人手里端着一份水果。
“谈恋爱?”唐之善面容沉了沉,“和谁?”
“不晓得,管她呢,只要她肯谈,我们不过问。”卓妈在长沙发上坐下,招呼唐之善吃水果。
这空档,这个卓理等待了许久的空档,长辈们终于把话题重点挪回‘话题女王’身上,她这个透明人可以继续透明的离去了。
可就在她打开她闺房的门正待要进去的时候,唐之善丢来一句话,“卓理你莫跑,明天你要是不自己乖乖去我家,我就去你上班的地方亲自接你,我那台凤凰牌自行车还是能带的起你的。”
卓理很想捶天顿地。
第十回
等到周四上午卓理拖着忐忑而又畏惧的心到达舅舅家时,眼前所见令她瞬间觉得:地球是一个圆形的球球、有缘千里来相会、风景这边独好。
狗血大神把狗血泼在她身上因为她看见了袁岂凉:他正坐在沙发上翻着一本书,这初春的季节,他穿着一件黑色的薄毛衣,黑黑的头发干干净净的落在白白的颈上,这个侧身,这个侧脸,真的好看极了。
唐之善开门把她领了进去,然后,示意她去客厅坐。
卓理知道,在舅舅家,从来都是两夫妻共同掌厨。那么,这就意味着,在她的舅舅舅妈做饭的这段时间,她得和袁岂凉独处。
独处?
这是一个搭讪的好机会。不过,卓理想到自己撞过人他一次又当着他面诋毁过他一次,要他不记得自己的可能性……很低。
这么想着,卓理已经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可是,袁岂凉始终没有抬头看她一眼。
“你好,我叫卓理。”卓理大方的伸出手掌,大方的自我介绍,心里却很没骨气地祈祷:千万别认出我,千万别。
“你好,袁岂凉。”袁岂凉抬头,扫了一眼卓理,空出一只端着书的手。
两手交握。
卓理觉得自己刚刚握了一块冰,那手绝不是二十六度空调温度下应有的温度。看来,这真的是传说中的冰山男了。
坐在沙发上发呆了半晌,卓理无事可做又无书可读,便开始肆无忌惮地打量袁岂凉。
他的头发很黑,他的脸很白,皮肤很好的样子,他埋首于书中的样子很安静很美好。隔得近,卓理看得清袁岂凉的睫毛,他转书页的时候睫毛也一颤一颤的,特别动人。
“卓小姐都是这样打量陌生人的么?”袁岂凉的视线还停留在书上,但话却是对着卓理说的,把她吓了好一大跳。
不过,卓理是一个有表演功底的人,所以,她立马正了正神,颇痞地说,“袁先生应该习惯了这样才是。”
袁岂凉抬眸,眼神里有一些卓理还没来得及捕捉清楚的意思,随后,他把手中的红壳书合上,起身,放回客厅的书架。
袁岂凉的身材偏瘦,穿着黑色的毛衣更将这瘦衬得明显了。他身材的比例很好,黑色西裤上连一缕褶皱都没有卓理人生当中第一次碰到外形这样符合她梦中情人形象的男人。
坐回沙发上的时候,袁岂凉很正式地问卓理,“卓小姐认识我?”
“不认识。”卓理据实回答。
“那么,你从哪里看出我好色又肤浅、浪荡又败家?”卓理确定:袁岂凉问这段话的时候表情是笑的,眼神却是冰冷的不屑。那种不屑……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味道,令她特别特别不舒服。
“……抱歉……那算是一个误会。”卓理解释道。
“想引人注意,这种办法真的……很俗套。”袁岂凉好整以暇地倚向身后的沙发,不再看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