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又乘地铁去别的地方逛了逛,七点多,她回到小院。就在院口的木门旁,薛一颜突然停下掏钥匙的动作,重新将钥匙放回包里,转而抬脚往甜甜驻唱酒吧的方向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应和她,空中有雪被风送来,雪量不大,渐渐地,却密集起来,薛一颜不得不从包里掏出伞,也就在这时,她看见手机在包里跳动,有人给她打电话。

她回国后换了手机号,除了甜甜之外,没有其他人知道。

来电的是陌生号码。薛一颜只好先接起电话,那时,她的心里有种隐秘的直觉关于这个号码的主人。

电话通话后,是一段长久而默契的沉默。

薛一颜主动打破沉默,先确认自己的直觉:“椎香?”

“嗯。”

薛一颜一边顺着身体反应朝前迈步,一边将手机从耳边移远了一些是担心自己的心跳能隔着手机传递到电话那一头,随后,她续问:“最近过得好吗?”

“在努力。”椎香说。

“怎么会有我的电话?”

“用了一些办法。”

薛一颜轻轻“噢”了一声,随后,两人再度陷入漫长静默。

“薛一颜。”椎香突然喊她。

这三个字令薛一颜的心脏不自觉地收紧了一些,然后,她慢慢意识到,她之所以会有身体反应是因为这个声音离她很近,她吓了一跳,像只提线木偶一般,机械地转过头去。

她身后大约两米处,立着一个高高的影子。胡同里并不怎么亮的路灯照出他的身形,他明明还戴着口罩和围巾,她却一眼就认出他。

薛一颜慌张极了,登时在胡同里拔足狂奔。

她过往的人生里,跑得从没像现在这么快过。几次在雪地打滑,她也没有停下。她跑过商业街,在人群中穿行,耳边不断响起各种圣诞主题曲的播放,跑着跑着,她感觉自己仿佛从身体里剥离,站在上空看自己局促的样子。

后来她撞到行人,右脸被对方的肩膀撞得生疼。那人很抱歉地一直说对不起,薛一颜抬头想说没关系,嘴里尝到水,眼泪的温度和雪水不同,她才发现自己在哭。

她的步子终于慢下来,越来越慢。

随后,她掉转了方向,朝来路跑去。

她戴着帽子,穿的是羽绒服,对下雪没有多大的感受。脑子里盘桓的,都是对自己冲动行为的反思。

她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一路跑回刚刚遇见椎香的地方,途中她仔细留意过往行人,没有再看到他。这时候她的心情更加崩溃,她很想大声呼喊椎香的名字,几番努力下,终未喊出口。

她把自己压抑得太厉害了。怕爱他,怕失去他,所以不给自己任何开始的机会。在泰国的日子,她其实常常想起他,只是那时候,她还困在对奶奶离世的愧疚里。

而这一切的伪装和克制,所有的自欺欺人,都在刚刚短暂的几分钟里,被揭穿。

她为什么要急着离开?为什么要去日本?

答案残忍又真实,不过是为了避开他。她不要在迷失的时候和他见面,怕更迷失,怕不能拥有,怕拥有后再次失去……

所以选择避开。

10

小院门口有几棵树,门檐上的感应灯很敏感,“听”到薛一颜归来的声音,灯光倏地亮了起来。

椎香站在树下,不断有积雪被风吹落,他没有理会,只看着她,像是看了很久。

薛一颜迎接他的眼神,怔怔地没有再动。

“这么不想看到我吗?”

椎香穿着一件暗绿色风衣,领口开得很大,里面只有一件衬衫。听到他提问,薛一颜不受控制说出口的话却是:“你的围巾呢?”

事实上,椎香脸上的口罩也不见了。

“掉了。”

椎香回答过后,薛一颜在原地伫立良久,理智终于一点一点回归大脑,她顺手从包里掏出钥匙,两步走到门前,闻到椎香身上的香水味。接着她伸手用钥匙打开木门上老旧的锁,还是忍不住抬头看了旁边的人一眼。

“刚赶完通告吗?”薛一颜赶紧移开视线,试图让两人重逢的氛围变得随意,为此,她手上开门的动作也加快了许多,没等到椎香的回话,她便已开门进去。

椎香依旧站在门侧,没有动。

薛一颜一手扶门,探头道:“不进来吗?”

他这才随后进了门。

薛一颜把他领进自己的屋子,暖气开着,屋内气温很舒适。薛一颜脱了围巾和羽绒服,扭头见椎香倚着门而站,没有动作,只是看着她。

“先关门。”薛一颜道。

椎香没有动。

薛一颜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径自绕去他身后带上门。关好门收腿往回走时,椎香捉住了她的手腕,他很用力,薛一颜下意识地伸手去挣,一挣才发现,他的袖口已经全湿了,她顺手往上探了探,神情震惊地仰头看他:“你衣服全湿了!”

屋子里的光线更亮,薛一颜看清了椎香眼里的情绪,明明眸色正常,薛一颜却觉得他双眼发红。

“这么不想见我吗?”椎香的声音很轻很低,像一片小小的阴云,从薛一颜心里的天空滑过。

薛一颜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低头叹息一般地说:“你知道我遭遇的事情,我需要时间。”

椎香沉默了一会儿:“需要多久?”

“我不知道。”薛一颜抬头看他,“椎香,不要为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