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1 / 1)

“你不是在找一个叫锦书的人吗?”九渊不理会她的沉默,继续道,“到王宫里后慢慢找自然会有答案。”

“日后你若是想离开,我会想办法把你送出宫去的。”

她一个江湖闲散客,纵是这两月二人有着日日相处的交情,也着实算不上深,远远绊不住她的脚步。他只能勉强寻这样一个理由尽力挽留了。

“我再想想。”晚歌转而问道,“你回宫后可有什么打算?”

“我不知道。”自接旨以来,他还未缓过神来。

“你会想着去争一争吗?”她试探着问道,皇室中人有着自身无法挣脱的命运。

九渊愣住了,争吗?在那个豺狼虎豹之地争出自己的一片立足之地吗?凭他一个病秧子,一无所有?可若是不争他们会相信吗?会放过他吗?人的猜疑之心无穷无尽,有朝一日只怕还是难逃一死,毕竟眼下还未回宫便下了杀手。仔细想想,往后的路似乎怎么走都是崎岖艰难的,或许应该一搏?大概是他心里始终有个角落不曾忘记过哪些嘲笑和欺辱,盼着有一天他能站在高处向那些人证明,他九渊不是个废物,绝不是。

“我也不知道。”他还是很迷茫。

晚歌最终还是跟着九渊回宫了。那些饿殍遍野、尸骸成山的事她确实无能为力,而如今不过是带个遗言,应该尽力一试。虽然心中万分抗拒王宫的腥风血雨,但她也不愿辜负他人所托。这几句话可能不重要,但也可能很重要。人间苦难永无止息,但少一点是一点吧。

书生与锦书都是苦命之人,不求此举能消苦解憾,但也多少算是宽慰吧?否则站在锦书的立场上想,她明明舍弃一切入了宫,有了治病的钱,却还是没能救活他,甚至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只字片语也没能听到,未免有些太残忍了。拼死拼活一场,应有个收尾,不论好坏。

晚歌也想过,若是进了宫也没找到锦书,那至少能求一个问心无愧。她已尽全力,不算食言。

行宫出发不到两个时辰的路程,便进了宫。顺公公领着九渊去了永和宫,说是主上的旨意,让他暂住此处。永和宫虽算不上富丽堂皇,却也规模不小,离妫璟淮的养心殿也不算太远。院子已经仔细打整过了,所需所用一应俱全。宫女太监站成三排,约有六十多个的样子。九渊住主殿,晚歌则被安排在一墙之隔的侧殿。

第九章 前尘篇(三)

九渊沐浴更衣,与晚歌交待两句后便动身去了养心殿。

九渊进去的时候,妫璟淮尚在忙着批折子,他恭敬地跪下俯首叩头,“儿臣拜见父王。”

“平身。”妫璟淮放下手中的奏折,缓缓起身。

父子二人相互打量,中间横亘着十几载岁月,免不了觉得陌生。

九渊对他的记忆十分模糊,似乎上一次见的时候,他还只是个稚子,远远地瞧过几眼,不曾看得仔细。如今不过咫尺距离,倒是看得清楚一些,双鬓微白,脸上皱纹横生,眼神犀利,自内而外地散发着君主的威严。为何如今突然想起了自己?

“你宫中若是缺些什么尽管去内务府拿。”

“多谢父王。”

“你刚回来,定有许多不适,多加休息。”

九渊点头,随即行礼告退。

就这短短两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寒暄话语,此外再没提其他什么。九渊揣摩不来这君心,索性就不想了。

往后走,迟早会明白的。

九渊回到永和宫的时候,他的那两位王兄已经在殿中坐着了。昭平王惟川是皇后公孙仪所出,为皇长子,昌平王凌远则是淑贵妃夏无忧所出,为皇五子。公孙仪的父亲是公孙垚,陈国的丞相;夏无忧的父亲是夏修杰,是陈国一品大将军。公孙垚与夏修杰一文一武,是陈国的肱骨之臣,这些年来一直深得妫璟淮的重用,左膀右臂般的存在。

见九渊进门,惟川与凌远都放下手中的茶杯站了起来,异口同声道,“九弟。”

“两位王兄好。”

“听说九弟回来了,我们便不请自来看看。想着自家兄弟之间,如有什么能帮忙的万万不要客气。”惟川说道。

“对,我听说九弟身子骨弱,恰好府上有个江湖游医,治疑难杂症很有一手,今日特意带过来替你瞧瞧。”凌远一副关切的模样,“这身体可是大事,可得仔细一些。”

九渊笑着应下,“五哥真是周到,那我就不与你客气了。”

回来之前便已想过他们会来探探自己病重的虚实,他这刚回来自然是病情越严重,他们越放心,他就越安全。所以刚见一点好的身子骨停药了两旬时间,如今正是虚弱至极,就是等着他们来诊呢。

大夫号完脉,又看过了以往王太医开的方子,许久才支支吾吾开口,“这方子开的很好,老朽学艺不精,并无其他什么见解。”

凌远闻言故意骂了几句,九渊宽和道,“麻烦大夫了,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

此时惟川开口,“今日叨扰这么久,九弟也累了。我们改日再来拜访,你且好好养着,若还有什么好的医师我们也会留意的,求医问药这种事,还是不能放弃。”

“那我便先谢过王兄,为我费心劳力。”

九渊送二人到永安宫门口,直到他们离开很远才往回走。见晚歌站在檐下,“你这两个哥哥倒是挺心急啊,来得这么快,心思一点也不遮掩。”她促狭着开口。

九渊微微叹了口气,“喝药去了,小命要紧。”

接下来的一个月,无人踏足永和宫,不过暗中是否有人盯着就不得而知了。九渊安心养病,晚歌在一众宫女中混得风生水起,甚至与一些其他宫殿的也打过照面。她没有明着打听锦书的消息,怕引来猜疑,只是聚在一起闲聊时暗自揣摩,却也没有得到什么线索。该不会已经不在了吧?但书生一直能定期收到银钱,不应该啊。

昨夜做梦梦到她与九渊遇刺身亡,吓醒之后一身冷汗,于是破天荒地找了块鲜有人来的后院早起练剑。想想真要打起来她也敌不过千军万马,但又感觉只要她此刻努力练剑,就会心安许多,说来人的心理真是奇奇怪怪。

冬天快到了,天气逐渐变得寒凉,九渊开始卧床养病。他看着一旁愁眉苦脸的晚歌道,“等明年春天,我好些了,我们一起去踏春。”

九渊睡着的时候多,醒着的时候少,大多时候留晚歌一个人,着实有些无趣。日头不错的时候她会去小花园找个隐蔽点的角落晒晒太阳,同时有些感概,这么多人就被困在这四面朱墙内过完这一生吗?一想到这她不禁打了个冷颤。虽然妙慈庵那方寸之地的日子也是古井无波,但晚歌就是乐意,而一旦换成这富丽堂皇的王宫,她便是千百个不愿意了。不一样,实在是太不一样了,哪里都不一样。

似乎有人在放风筝,银铃般的笑声在这宫内倒是很少听到。不过似乎技术并不怎么样,没多久就挂到树上了。晚歌伸伸懒腰站起来往那边望了望,一个小丫头带着几个宫女,正寻思着爬树呢。

晚歌仔细思索了片刻,如今宫里应该就两位公主。皇十一女凝月,生母祥妃早逝,现在由淑贵妃夏无忧抚养。皇十三女初宸,母妃是祺妃,名为洛昕。夏无忧住在西边的翊坤宫,凝月应该不会来这东边的小花园。而洛昕母女住在景仁宫,离此处不远,这个小丫头大概就是初宸了。听说妫璟淮很疼爱这个幺女,想想九渊的日后,晚歌决定去勉强混个脸熟,于是走了过去,三两步便身姿轻盈地上去将风筝取了下来。

“你叫什么?”初宸的声音还有几分稚气。

“奴婢是永和宫的宫女晚歌。”

“原来是九哥宫里的。”初宸笑着夸赞道,“你很厉害。”转而继续问道,“那你会放风筝吗?”

这算是问到点子上了,这可是她的拿手好戏,于是点点头,“略懂一些。”

这个下午,晚歌让初宸尽兴而归,还约好下次再一起放风筝,晚歌哼着歌回了永和宫,觉得自己可真棒。

大冬天的,初宸这个小丫头倒是很有活力,也不怕冷,隔三差五就放一次风筝,过得像是春天一样。这便给足了晚歌表现的机会,她自然是紧紧抓住,借此和景仁宫的一众人也混熟了。遗憾的是,还是没有锦书的消息,愁死她了。

临近年关时,初宸第一次踏足了永和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