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1 / 1)

“四年前的春天,漳州时疫。”

青玄也曾下山两年游历,回山途中路过漳州,此地时疫肆虐已久,几近尾声,他停留了四月有余,也因此第一次见到了晚歌。

那时的她比起现在要稚嫩许多,但双眼却是同样的盛满了淡漠,似乎什么也走不进她的眼眸。就是拥有着这样一双眼睛的人,偏偏手头上做着救死扶伤的事,哪里时疫最严重,哪里就有她的身影。青玄第一眼见她时,便感觉到了她身上的这种矛盾感。

那双眼睛,并不良善,漠然至极,这样冷心冷情的人为善为恶都不过一念之间。

青玄默默跟在她身边四个月,她看病他煎药,默契配合,不远不近。

除开那双眼睛,其实她性格欢快,与人为善,重诺守信,与心冷心硬割裂开来。

终究还是吃斋念佛长大的人吧。

晚歌想了想,好像有印象了,“那个帮我煎药的小道士就是你吗?”

那时他们因为时疫日日蒙面,晚歌知道有个小道士一直在帮着自己熬药,但交流很少,也从没仔细去看过他的面容。等到时疫结束,晚歌想去聊表谢意时,他早已没了踪影,没想到竟是青玄。此刻再看他,越发觉得亲近。

青玄点了点头,“是我。”

“你那时候倒是跑得挺快,第二日便不见人了。”

“你的药太苦了,我害怕。”他打趣着开口,当初晚歌怕他染上时疫,每日早晚都盯着他喝药。那药又浓又苦,她偏还不让自己放糖,也不知是谁说的,说是药效更好。就那样硬着头皮灌下去,整整四个月,感觉整个人都透着那股药味儿,偶尔难以下咽时,他也不是没有怀疑过这个人的医术。

二人絮絮叨叨说起许多,一向不与人言自身的晚歌也将过去说了个七七八八,没有刻意挑拣,欢乐的、痛苦的、失望的、沉重的、迷茫的······想到什么便说什么。青玄也分享了一些琐事,比如自己在青云峰上开垦了一块地,第一年一无所获,第二年才勉强结了两根黄瓜;又比如他去年收了个三岁的小弟子,日日吃得好睡得香,圆润得像个球。

回启城路途遥远,晚歌多歇了一晚,次日天刚亮,便带着另一株仙草踏上归途,没有惊动青玄,留了张字条给他。

她不知道的是,关上门的那一刻,青玄便睁开了眼。他拿过桌上的字条“先走一步,后会有期”,看过两遍后揣进怀里,随即也动身回了青城山。

等晚歌再次回到启城时,距离她离开已经过去了三个月。

这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有些东西没变,比如九渊一直没有醒来,有些东西变了,比如王朝势力更迭。

谟则赈灾一事办得漂亮,妫璟淮封他为乐平王,出宫建府。大概洛昕出了不小的力,九渊也沾了光,虽至今昏迷不醒,但也给了安平王的封号,赐了府邸。算算他年岁已十八有余,早就该有这些的,之前忽略耽误了,如今补上也是情理之中。

梁涵虽还是禁军统领,但实权被洛洺这个副统领分去不少,俨然是平起平坐的样子。

关飞原依然稳坐大理寺二把手,但关峻却在半月前因几个案子遭了斥责,不少人都盯着刑部尚书的位置,绞尽脑汁想将他拉下马,关峻眼下的情形并不好。

皇后公孙仪和淑贵妃夏无忧的母族都各自被除去一些旁枝,虽未伤根本,却也有些疼。

昌平王凌远因为御下不严扣了半年俸禄,禁足半月。

叶婧曦的婚事又被提起,虽仍未定下。

······

在这趟浑水里,没有人干净,也没有人无辜,谁都掺合了几脚。

第十九章 前尘篇(十三)

仙草熬成药喂给九渊喝下的第二日,人便醒了过来,王太医来诊脉,说是连自小的沉疴旧疾也一并除去了,只需再养一段时间,便会如常人般康健。大家都很高兴,叶婧曦张罗着晚宴说是小小庆贺一下,众人也纷纷先忙着自己手头上的事情去了,只剩晚歌坐在榻边,和他细细说起这三个月的事。

九渊听的很认真,生死关头走一遭,自是格外珍惜眼下。他活了下来,她还在身边,甚好。她这一路为救自己历经千难万险,他大约还是有几分特别的吧?如此他才能稍稍释然些他的卑劣,这出苦肉计,是一场为了留下她而设的局。

洛昕也曾再三与他确认过,此计并不是万无一失,是真有可能丢掉性命,赌输还是赌赢不过是五五开。但晚歌性子淡漠,唯独不肯欠人,只有让她有所亏欠,或许才会有所动容。他心中既有所求,便只能赌一把大的,敢付出才能有所得。所幸,他运气不错。不仅暂时留下了晚歌,还借此事让洛昕祸水东引,惟川与凌远遭了猜忌,而自己以弱势的可怜形象封王建府。

这一局,赢得漂亮。

等晚歌将一切大致讲完时,茶壶已经见底。谨言适时地换了一壶,随后退下。

晚歌悄悄指了指她,贴在九渊耳边道,“她是我从各方面观察考核后选出的心腹,你日后可放心用。”

当初本是准备踏春后知会他的,谁知遇上那样的事,一来二去的也就忘了,方才看到才想起来。

九渊听的心中一紧,“你要走吗?”

“我现在不走。”

“以后要走?”

晚歌笑着开口,“我哪能跟着你一辈子呢?”她也觉察出几分九渊对自己的依赖,想来是自小孤苦,“你如今身子已经康健,届时等你娶妻,身边自会有人相伴。”在他找到相守一生的女子之前,她便再陪他一程,想来他的婚事应该也没有多久了。看他这委屈可怜的模样,还挺招人疼惜的。

九渊僵硬地点了点头,本也没想过能以此留她一辈子,不过是拖延罢了。只是他心仪于她,又怎愿娶旁人为妻。若是她嫁给他就好了,便是永远留在他身边了。

算了,慢慢计议吧。至少眼下,她应该不会走了。

“这段时日多亏了叶小姐,殿下也得好好感谢一下她。”他虽心细,但事情不少,怕他忙忘了,晚歌开口提醒道。

九渊更笑不出来了,她这嘴就没说过几句他爱听的话。虽都是中肯之言,可也昭示了她对自己无意。但凡有些许情愫,都不能将话说得这般大方,这般风轻云淡。不是说娶妻,就是说离开,还催着他靠近别的女子。

烦死了,还不如半死不活躺着呢。当初昏睡不醒时,她日日守着自己,说话、喂药、擦脸,相比之下岂不柔情多了。

九渊脑瓜子疼,生硬地转移话题,“是不是该喝药了?”

晚歌点头,让谨言进来侍药。

九渊见她这安排,微微皱眉,“你去哪儿?”

“你躺在床上时我当牛做马的,如今得轮到我休息休息了。”晚歌促狭着开口,头也不回地往自己房间走去。

九渊、叶婧曦、初宸三人的关系日渐亲近,主要是九渊和叶婧曦,时常一起出游,一起逗趣,她教他骑马,他教她下棋。晚歌在一旁瞧着,确实是赏心悦目,一对璧人。启城中渐渐开始传叶婧曦与九渊即将定亲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大街小巷都开始议论纷纷。晚歌也觉得这婚事不错,但却不知妫璟淮是什么打算,一直没来问过九渊关于这方面的想法。

安平王府的修缮已经完成,明日他们便可以搬进去了。

永和宫住了近一年,最后一晚了,心中生出几分不舍来。

二人在晚膳后从永和宫一路走到到小花园,菊花满园,是秋天了。